祁安紧紧地握住手中长剑,心里默默盘算着时辰。
“两天了,这辽王和何方平就是再愚钝,也应该有所察觉。不过再往前十余里到宣化,我们就安全了。”
往前十五里,是怀安十分重要的兵屯,宣化镇。这里早已聚集了十八万地方军,正在翘首以待祁安的到来。
“这怀安,以后便是要姓祁了。可不知为何,我这心里竟没有一刻松快过。”祁安抬眼望着天,话语中却是有些忧虑。
姚珂知道祁安此刻压力颇大,便宽慰他说:“公子何必忧虑呢,有家主这番绸缪,自然是万无一失。”
“嗯。父亲应该已经从房陵脱身了吧?”
“公子放心,正在西进途中。”
“该小心才是。”
“那是自然。”
往山下望去,宣化镇已经隐约出现在祁安的视线中,镇外平地上成万盈千,全是从怀安各地赶过来的军队。见如此阵仗,祁安颇有些不悦:“如此大的调兵动静,他们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在造反吗?”
“公子,这是家主的意思。”
祁安微微沉吟:“你现在去吩咐,让他们先行开赴独松城,在城外扎营等我。”
姚珂有些看不透祁安的想法,便开口问:“独松城那边一切妥当,刺史陈占仪已经安排好,只等我们一到,马上开城门。而且,对大赵死忠的官员,家主亲卫也已经着手清除。您放心,出不了偏差。”
祁安仍是不敢松懈,只说:“兹事重大,关乎到祁氏一族的存亡,我不能不十分谨慎。而且真知灼见者尚且有误,更何况乎其他。这个陈占仪为我们所用不过五年,虽说家人在我们手上,但是难免他不会存玉碎瓦全之心。”
姚珂知道祁安所思虑的不错,但还是犹豫着说:“想来……他不敢。家主这些年信任他,才提拔他做怀安刺史,明里暗里的好处他也拿了不少。虽说这次也算是铤而走险,但他应该能看出来大赵早已是强弩之末,只有跟着我们才能自保。”
姚珂这么说来,祁安自然也能想通,“说的也是,怀安的地方军大多都是我祁氏的家族军分化而成的,当年高皇帝吃相太难看,只是想不到司徒家那拨人竟临阵倒戈,率先便将家族手中的兵权交了出去。虽说这些年家族不再掌兵,但怀安九成的上府都尉都曾是父亲的心腹,有他们在,即使这陈占仪到时候反水,我们也能毫不费力拿下独松城。”
“嗯,是。而且进出怀安府的各条要道,皆已在辽王等人离开后就封锁了。现在的怀安,就像个铁桶一样,走大路是进不来的。想要反攻怀安,除非辽王和何方平能神兵天降。”
祁安倒是很坦然,“这个我倒是不担心。我只担心,占据怀安容易,守住怀安难。怀安不似陵江山环水抱,易守难攻。这怀安东面还算得上平坦,若是他们重整旗鼓而来,恐怕是一场恶战。”
姚珂思忖片刻,身为祁安身边影卫一样的存在,他总是不苟言笑,看起来甚至有些木讷,但只有领教过他刀锋的人才明白,这个人到底有多深沉可怕。
姚珂缓缓摇头:“不会的。家主说了,大赵要想恢复,怎么也要三五年光景,况且现在大赵失了陵江,也就失了最好的盐产;如今又失了怀安,就失了最好的铁矿。这对原本就风雨飘摇的大赵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要想恢复元气,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么一想,祁安心中自然也就轻快了许多。驱马到独松城后,祁安发现自己的确是过虑了。刺史陈占仪早早就率人在城门口等候,祁安一到,众人纷纷跪迎。
祁安翻身下马,高视阔步便进了独松城。
“想不到啊,没费吹灰之力,就将这怀安归入囊中。”
祁安轩轩甚得地斜睨着独松城的景致,所谓春风得意,不过如此。
陈占仪俯首帖耳地跟在祁安身边,恭敬道:“去年年初,公子投了一大笔银两过来,按您的吩咐,全部用于有利经商的地方了。这一年来,怀安的商人基本都盈利颇丰。他们也都知道这是因为公子的缘故,也纷纷表示愿意为公子效劳。”
祁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们能知道是我的缘故,这其中也有陈大人你的缘故。只是商人逐利,他们的效劳又能有几分真心呢?”
陈占仪也是世故圆滑之人,马上便接口:“现在有几分真心不要紧,只要咱们有真金白银,他们便有十成的真心。”
“陈大人看事情倒是很透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为官数载,别的不好说,可唯这一点再透彻不过。”
祁安轻轻地笑了笑,倒是让陈占仪有些云雾迷蒙。
没来由的,祁安心中忽而有些烦躁起来,一股莫名的不安顿时笼罩在他的心头,“按时间算,我爹他们从房陵出发也已经七八日了,怎么还不到?”
姚珂听祁安的语气中颇有些烦躁,便宽慰他说:“应该就在这两日,兴许家主是绕路了。毕竟是这样的关头,谨慎些绕路总是没错的。”
“嗯。那就再等两日。”
口中虽这样说,可祁安总是心烦意乱,就算姚珂再如何劝慰,这种烦乱感都无法消失。
两日后,祁安等来的,却是自己父亲的死讯。
当日祁则君飞鸽传书祁安后,便着手准备离开房陵。开始一切都很顺利,祁则君将手下亲卫化整为零,直到离开房陵后才又集结到一处。
事情,也就发生在离开房陵后的第六天。
那天天气不错,路上景致也很好,说得上是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祁则君年轻时也曾策马快活过,如今逃之夭夭,亲自骑马自然也成了最好的选择。
祁则君一行百十余人风驰电掣般奔驰在西进的官道上,趁大赵朝廷还没有发现之前,走官道是最便捷的选择。
马蹄疾疾,祁则君时刻警觉着周围。
不过还好,已经出发六天了,一路都很顺遂。
也许是因为他老了,很多事情做起来总是力不从心,连身后的亲卫中,有人掏出弩箭向他射来时,他都没有发现。
等到祁则君发现时,三发连弩已经贯穿了他的喉咙和胸膛。
等他艰难地回过头去时,那名亲卫已经被制服,而祁则君本人,也坠马倒地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