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文熙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重新合了眼养神。
这时又听见有人进来,听脚步是徐嬷嬷,好像还托着什么东西,华文熙听见托盘落在桌上的声响。
“已经走了?”徐嬷嬷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说着走到床前轻轻的撩开了床帐,看到华文熙眼睛睁着就笑道:“醒着呢?二爷方才来瞧你了,可看着了?”
“恩。”
“都说什么了?”
华文熙撇撇嘴,“没说什么。”云里雾里说了那些话,根本听不懂。
徐嬷嬷笑了,“怎么会没说什么,难不成你们就在大眼瞪小眼?”
华文熙暗想其实也差不多,但还是道:“哦,他问我要不要看书,他要去书局。”
“去书局?去干什么?”徐嬷嬷有些皱眉,她这段时间才知道厉二爷并不喜欢读书写字,更静不下心来看书,这样的人去书局?
华文熙奇怪徐嬷嬷怎么老问这些,“去书局当然是买书嘛,别问这些了,反正他好像挺忙的,说完就走了。”
徐嬷嬷从善如流,不再追问这件事,她抚了抚华文熙的头发,道:“还睡么?”
“不睡了,瞌睡都跑了,您端了什么来?”
听见她的问话,徐嬷嬷不禁笑了。
华文熙刚醒转时,身子和精神都耗空了,自己连身都翻不过来,每日醒着的时候只有一两个时辰,药也不吃,水也不喝,整个人木木的。现在好多了,愿意喝药了,能慢慢的靠着扶枕坐起来,也能自己拿个茶杯什么的。但是自从她有一次自己喝药没拿稳药碗而洒了一被子后,徐嬷嬷就严厉制止她自己喝药,一定要丫头们一勺勺的喂。可让华文熙更难受了,这简直比活死人还难受,还不如痛快的给一刀呢。
因为华文熙身子太虚,王夫人每回来看见她嶙峋的样子都要湿了眼睛,一口一个“我苦命的儿”,大奶奶也跟着伤心,厉世傲的大哥厉世安看着不忍,也担心亲娘的身体,便找借口不让王夫人常来,并托人找关系费了老大的劲从宫里头请出了太医院院使费大人。
费院使来看过后大手一挥,华文熙全部的餐食饮品全部都变成了与药相关的,药膳、药茶还不止,连洗浴都是泡药汤,让华文熙顿顿嘴里都是苦味,连昏睡时也要用玉杆往嘴里一滴滴喂,醒来每次都要更衣擦身。
现在她身体比那时好多了,但这些方子一直用着,所以已经很久没吃过正常人的饮食了,便格外馋个点心水果,可她的身体克化不了这些,每次求了半天才能吃一小口。
徐嬷嬷一瞧华文熙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吕妈妈说二爷来了,去厨房时我正好在,就端了茶点过来。”说着果然看见华文熙的眼睛亮了以来,徐嬷嬷重又摸摸她的头发,温声道:“拿的是猪油卷酥,太腻,咱吃不了,”不等华文熙皱眉头接着道:“咱好好吃药,等身体好了,你要吃什么嬷嬷都做与你吃。好不好?”
华文熙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心里藏着个小孩儿,她喜欢徐嬷嬷把自己当小孩子对待的感觉,有一种被人宠着,可以无法无天的满足感,陌生,但是她喜欢,这可能是她忍受了苦药的一个原因。。
于是顺着徐嬷嬷的话乖巧的点点头,“那您吃了吧,剩下的分给丫头们。”
徐嬷嬷听了笑的更是慈祥,“我怎么能吃得了这么油的,分给酒儿几个吃吧。”
“也行。”想起酒儿,华文熙不禁露出笑容。
酒儿才六岁,是个孤儿,从人牙子手里买进来的,只作了个三等的粗使丫头。但是她爱说爱笑,长的讨喜,手脚也勤快,常帮姐姐们递个东西传个话什么的,大家都爱给她几块糖哄着玩。
华文熙久在病中心情抑郁,有时候听见窗外传来的稚嫩笑声,就问了几次。徐嬷嬷见她喜欢就破例让身为粗使丫头的酒儿进内室伺候,陪着说点小话什么的。
看着自己正值青春少艾的姑娘笑起来颧骨更明显,形销骨立面色蜡黄,徐嬷嬷不禁心头泛酸,那些隐藏的怒意又翻滚起来:姑娘病这么严重,侯府竟瞒得死死的!要不是少爷听到些风声,不定瞒到什么时候去!还有这个厉二爷,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让姑娘不小心滑了一跤磕到头了呢!还是在小两口内室,听说他当时也是在身边的,说是大意,怎么就能这么大意!
自己来时打听了不少消息,都说厉家二爷对姑娘是真好,从前多风流多爱惹事的一个人,娶了姑娘后也知道收心疼媳妇儿了,听说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姑娘,人也体贴起来。只是自己来的这些日子总觉得不对头,也见不着二爷几面,听说军队里纪律严明,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方便出来。
掐断心里的胡思乱想,徐嬷嬷悄悄叹了口气,笑着对华文熙说:“既然不睡了,我给你捏捏身上吧。”
费院使来的时候不光给华文熙开了一大堆养身的方子,还教了徐嬷嬷几个推拿的手法,说是帮助恢复身体的。
华文熙笑着应了。
日子惚惚的过,华文熙想起来厉世傲好几天没来了,那天他不清不楚说过那些话后就再没回来过。
但那些话却像定时炸弹一样从没离开她,她努力让自己忽略,让自己不想这些,却总觉得那倒计时在耳边“哒哒哒哒”得响,总让她有隐隐的不安感,烦躁感更是与日俱增。
这日,她又想起厉世傲临走时的那个眼神,总觉得里面的情绪很复杂似的,有歉意,无奈,似乎还有……怜悯?
这是一个恩爱的丈夫对大病初愈的妻子应该有的情绪么?
她自己的心情都没有整理好,有时候晚上依旧会做噩梦,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再想。她根本没打算接受这个丈夫,也没心情收拾原身这个烂摊子,上辈子临死前的阴影不时的出来侵蚀她,她还没有精力想这辈子的事。
至于以后要怎么办,是不是要作为古代的二奶奶一样的生活,该怎样相夫教子或者想法子和离,这些都只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好像这是别人的事。
她甚至没有去问这个朝代是什么时候,皇帝是谁!她只知道,自己叫华文熙,从将军府来京城嫁给了侯府的厉二爷。可连这些也不是她主动问的!
可无论怎么消极抗拒,身后都像有一只大手,在拼命将她往前赶,逼她快点接受现实。
不得不说,它已经开始成功了,华文熙已经接受了徐嬷嬷,童儿意儿吕妈妈……以后会不会还有更多的人更多的事?她与这里的牵绊将越来越深,越来越紧,直到……她成为真正的华文熙。
而那个叫程明筱的女人,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原来的时空,都已经消失了吧?还有弟弟……
真正穿越了,心里百味杂陈,每一味单独提出来都并不像电视剧演的那样很快消失。
她有时候开始思考哲学,我是谁?从哪来?到哪去?
她苦笑,原来真的有可能会像姬无命一样被问死啊。
华文熙终于向童儿问起厉世傲的时候,童儿正绣一个香囊。
她闻言咬断了丝线,打趣道:“奶奶可是想爷了?二爷也想来呢,只是前几日听说军里有事,去了天津。”
对于“二爷也想来”华文熙持保留态度,这人偶尔来得几次都不像“很想来”的样子,直到上次,他的话好像隐隐给自己下了什么决定,而这个决定,虽然不想承认,不想去想,但她知道,这切身关系到自己。
童儿见华文熙没露出笑意,以为她心里在怪二爷,忙道:“当时走的急,奶奶还睡着,二爷便没来得及给您道别。夫人还捶二爷一顿呢,怪二爷刚回来就要走。”语毕又补充,“不过大奶奶说二爷这是懂得上进了,是好事。”
华文熙若有所思,随口应道:“是好事。”
童儿听了就道:“二奶奶千万别怨二爷,自从您……不好以后,二爷可变了好多了,大奶奶直说二爷经历了事情长大了。二爷是主动要去军里呢,大爷也听了也高兴,不过您情况不好,大爷没敢把二爷放远,就放在通州了,这样家里有事也好照顾。二爷时时刻刻都惦记着您,常带信回来问您的情况,不过那时您还没醒。这不最近您醒了,二爷就飞也似的赶回来了。”
华文熙扯开嘴角笑笑,道:“再给我讲讲二爷的事吧,家里的事也讲讲。”
童儿知道二奶奶自从醒来后就忘记了前事,不过大夫说当时二奶奶磕的狠了,这也是可能的。
于是将其他几个丫头打发出去,自己收好绣线香囊,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