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时间已经到了正月十五。
经过一个冬天的沉寂,早有那勤劳的人家已经开始下地干活。空气中弥漫着沤肥的味道,月君也早早的在地边架了高高一堆秸秆,上面用特意从山上担下来的肥沃的黑土严严的盖起来,再将那秸秆点起来。
但由于有土盖着,那火总也烧不旺,只闷闷的冒着青烟――此举名为堆火肥。盖因山上黑土肥则肥矣,但却由于无人打理,而难免存了些害虫,因此拿来用秸秆烧一烧,一则可以杀虫,二则那土中若是加了草木灰,就会愈加肥沃。
刚吃过早饭,月君就听见门外有人高声叫着她的名字,却是林叔叔的声音。
月君拿起早就放在一旁的包袱,赶紧跳下了椅子。眼看着月君就要走出门去,文溪包了一早上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大声哭泣着,“姐姐坏!不要姐姐了!”
文溪自早上知道姐姐今天要进城去,就一直吵着要跟着。但考虑到文溪还小,而今天的庙会人又多,害怕出事,所以一家人一致不同意文溪跟去。文溪委屈极了,一时间只恨不得立马长大才好。
来寻阳城,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这是自重生以来第二次进城,月君心里不由有了小小的一丝雀跃。
上一次进城,被肖宝儿催命般的催着,到了地方又一直在忙着治病救人,所以月君根本都没来得及领略一下这寻阳城的大好风光。此时坐在林家的马车里,月君安心坐了一会儿就忍不住了,偷偷掀开帘子一角,向外望去。
只见街道两旁扎满了各式的花灯,有纸质的,布质的,有花草虫鱼的,有山水猛兽的……
那些花灯各各色彩鲜艳,明丽异常,简直是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月君不由兴奋了起来,现在还是白天,就已经如此炫目了,那若是等到夜晚,四野俱黑的时候,点起这些花灯,那该是多少的漂亮。
看着街上热闹的景象,原本有些不耐想要训斥月君没有女孩样的林雪儿也不由看呆了眼,微张了小嘴,竟将自己要说的话给忘了。
林随风看两个孩子看得入迷,想着年纪又都还小,不由一笑,索性将那帘子拉下。满眼的嘈杂热闹猛地撞进两人眼帘,两不由齐齐地发出一声惊呼,感激地向林随风投去一眼。
远远地看到肖府两个大字,月君纠结了一路的心定了下来,她转身对着林随风一点头,“林叔叔,可不可以在前面那个肖府那里停一下?”
林随风也不多问,只将头一点,吩咐车夫,“前面拐角处停下。”这才又回过头来,“要不要叔叔陪你过去?”
月君摇摇头,“我去送个东西,马上就回来。”
下了马车,月君快走几步,跑到门前,对着那守门的门子道,“这位大哥,请问你家的大少夫人可在家?还请通报一声,就说寒山寺来人。”
月君原本还怕那门子看自己一介年幼女童的样子,不肯通传。但是显然这个门子并不是那般势利的小人,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月君的打扮,点了点头,“等着!”
就转身进了屋,月君不由感激地道了一声,“多谢!”
此时门子已经进去叫人,月君却又有些忐忑了起来,若是那药不起作用,可怎么办?转眼又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反正这个东西,喝了也不会有什么坏处就是了。”
等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一个身着水红色褙子的丫环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声音清脆,“是你要找我家夫人?随我来吧。”
月君却退后了一步,只将手中握着的一个小小瓷瓶并一封信递给她,“我是元镇元月君,我师兄天音令我前来给大少夫人送药来了,只是不知道药效如何。”
那丫环却不接那小小的瓶儿,只捏着自家发梢笑,“姑娘太客气了,我家少夫人想要见见你。”
月君也不推脱,只点了点头,“那你稍等一下,我去跟同来的叔叔招呼一声。”她正想着要找个借口跟进去亲眼看看药效如何呢。
随那丫环穿过侧门,月君只觉得那院子里小桥流水,布置得精巧无比。虽时值冬日,万物凋零,但在那园子里,花树上,挂满了用丝绢制成的彩花,倒也争奇斗趣,显得热闹无比。而两侧盘桓着的木质走廊凉亭,更显得曲径通幽,充满了江南水乡的秀丽景致。
眼看着周围人声渐少,那丫环上前一步,赶上月君,低低地道,“多谢姑娘上次援手!”月君一愣,仔细将那丫环一望,这才恍然发现,这竟是上次那个落水的丫环小翠。
此时见她面色红润,肤色白皙的模样,月君不由笑了笑,“你现在在大少夫人身边?看起来不错的样子。”
小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略低了头,“还是姑娘的援手之功,大少夫人人很好。”
不多时,小翠就带着月君进了一个装饰简雅的院子。早有那眼色好的丫环打了帘子,月君从容跨过晃动的珠帘,“大少夫人,这是我师兄托我送过来的药。”
月君娴熟无比的拿自家师兄作着幌子,半分的不好意思也无,将手中的小瓷瓶递给正斜斜靠在美人榻上的妇人。
“啊,多谢元姑娘!”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的肖尹氏闻声而动,睁开了眼。
月君仔细瞅了瞅她的样子,点点头道,“夫人的气色不错,看来最近保养得很好。”
“呵呵,都是天音师父的药方好。”肖尹氏客套地笑着,面上一派平和,但死死攥住的手还有眼里瞬间绽放的光亮出卖了她此时焦急的心情。
月君抿嘴一笑,呶嘴指向她手中的小小药瓶儿,“夫人要不要先试试这药?正好我在这里,还可以替夫人把把脉像,回去好教我家师兄知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肖尹氏索性不再掩饰,当下就令侍女取了小盅来,“一次服多少?”
见那肖尹氏如此信任自己,月君的心里不由小小的愧疚了下。自己要拿她试药,却是辜负了她这份信任。
“先喝三分之一吧,如果有效,再分三次服送。”
“好!”
月君有些肉疼地看着肖尹氏一仰脖,就将三分之一的液体送进了嘴里。要知道,就这么点子东西,可是生生花了她两百株初级药材才换来的啊。三天只能成熟十株,也就是她这两个月以来的辛苦劳动,被她一口就吃掉了三分之一。
肖尹氏咂了咂嘴,有些奇怪这药水的味儿,里面怎么有股子蜂蜜的味道?而且那颜色也是透明清亮的,完全不像是苦药汁子,倒像是正经的甜糖水?
月君紧张的盯着肖尹氏,连声问她,“有什么感觉没有?”
肖尹氏不明所以的摇摇头,“呃,好甜,其它没有了。”
闻言,月君不由黑线,自己放太多蜂蜜了吗?下回少放一点。正想着,那肖尹氏突地发出啊地一声叫,把月君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月君赶紧上前按住肖尹氏的脉,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呃,就是突然觉得,肚子里暖哄哄的,好舒服!”说着,她又拿起放在一旁不起眼的小瓶儿,“真神奇,这东西喝下去的时候,凉凉的,没啥感觉,但这会儿,就好像是喝了酒一样,让人有些晕乎乎,暖洋洋的。”
月君松一口气,静下心来,仔细地感受着肖尹氏的脉像。
把了半晌,月君无奈地叹一口气,“呃,你这脉,我一时也把不出个什么来。这样吧,你先把这瓶药喝完,看如果有机会再上元镇来找我,我再替你看看,可好?”
当下,两人商定了肖尹氏再次上门看诊的时间,地点。月君起身告辞,“我叔叔还在外面等着我,就先回去了。”
仍是由小翠带着出了门,只不过来时,月君两手空空,再次出来时,手上拎满了肖尹氏硬塞给她的各色糕点。
上了车,林雪儿一脸好奇地看着月君手上大包小包的礼品,“你这是干什么了?”
“呃,师兄有一个病人在这里,来时他托我带了点药过来。”仍是拿天音作伐子挡了过去,月君心里默默念着,师兄,对不起。
漆黑的屋子里,慕锦一动不动的抱膝坐在角落里,感觉时不时的就有温热的东西,悉悉索索的爬过自己的脚面。她心里不由一阵害怕,将手中死死攥着的一块点心远远的扔了出去,就听见周围吱吱突地大作,有东西哗啦就跑了过去。
以前她总是很害怕这些毛葺葺的,总是耸着鼻子到处嗅的脏兮兮的小东西,因此也很害怕自家的那个总是一脸笑的婶婶。因为她总是一脸和气的笑着,然后将自己扔进这个充满了灰尘与老鼠的黑屋子里。但是现在,她已经麻木了,只是会在进来之时偷偷藏点吃食,将那些东西引开就好。
慕锦仰头,睁大了双眼,但是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她不由无助的将头埋在臂弯里,口中喃喃着,“哥哥,君姐姐……”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