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是腊月二十九,这几天一直在下大雪,将整个大地妆点得一片雪白,圣洁无暇。今天终于雪停了,天边挂着的苍白太阳给正蹲在井边洗菜的月君带来了一丝温暖。
将冻得通红的双手夹在腋下取了一会儿暖,月君深深地吸了一口冬日清晨冷冽的空气,她有些着迷地看着屋檐下晶莹剔透的冰棱在阳光下闪着五彩的光。她不由又想起了那天,自家师兄那双晶莹剔透如上等黑水晶的一般眸子……
“真好看啊。姐姐,我要!”
文溪欢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断了月君的思绪。
月君回身对着冲进门来的小人儿一笑,恶作剧的将冰凉的手盖在文溪的脸上,惹来她一阵尖叫笑闹。
两人在院子里闹了一会儿,眼见文溪的鼻头都隐隐见汗了,月君才一把将文溪高高举起,让她伸手去够屋檐下的冰棱。奈何两人都还是小孩身形,就算加起来,也只能勉强摸到那棱尖。
天音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月君涨红了脸,眼如弯月的踮脚举着怀里的小文溪,而文溪正努力的伸展着胖嘟嘟的小手想要够到檐下的冰棱的模样。
看着两人摇摇晃晃的样子,天音不由心里一紧,快步上前,一把接过月君手里的文溪,将其举起。
月君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觉得手里一松,耳边就传来了文溪欣喜的大叫,“啊!姐姐!抓到了抓到了!哈哈!”
她抬头,刚好迎上天音正低头瞧她的模样。他眼底的关切与责备不由让月君怔仲了一下,“师兄?”
天音眨了眨眼,眼底又恢复了平素的安然恬静,好似刚才的关切之色不过是月君的错觉一样。他轻轻将正爱不释手把玩着冰棱的文溪放在地上,将手里拿着的一个小小竹篮递给月君,语音淡淡,“快过年了,师父派我下山来给你送点东西。”
月君抓住文溪欲要将冰棱往嘴里送的手,接过篮子一看,不由欢喜的一笑,将刚刚的情绪抛开,“啊!花种子!谢谢师父师兄!”
原来,月君见寒山寺后院种满了各种花花草草,盛开时节,将整个院子妆点得姹紫嫣红,漂亮异常。又加上她最近学医,发现好多花草,又都可以入药,这可真是既可赏心,又可悦目。所以她一直眼热不已,央求着普慧大师给她弄点花草种子。
看着月君欣喜的模样,天音不由也是微微一笑,不知为何,最近只要他看到自家这个师妹高兴,他也就会不由自主的跟着感到欣慰。这让一向性格淡漠的他,不由感到新奇。
“啊,天音来了!快快,屋里坐!”祝芹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刚好看天音修长的身影正站在自家堂屋门口,赶忙招呼道。
给天音沏了茶,祝芹又风风火火的转身进了厨房,“刚好我们马上开饭,今天就在这里吃一点吧,我再去加两个素菜!”
月君也点头附和着,“嗯,师兄,你还没在我家吃过饭呢!”
不知为何,看着月君满眼的恳求与期望,天音拒绝的话在喉头滚了一滚,终是没有说出来,只轻轻点了点头。
月君欢呼一声,将文溪牵到天音跟前,“溪儿,替姐姐好好照顾哥哥好不好?姐姐去帮娘亲加菜!”
小文溪将小脸一正,重重点了点头,颇有些老气横秋的踮脚拍了拍蹲在自己面前的月君的头顶,“放心吧!”
看着眼前一幕,天音心里一动,不由抬头看向了正菀尔大笑的月君,原来她的早慧,是这样来的么?
月君端着一盘菜掀帘进来,看着室内的情形,脸色不由僵了一僵。忙忙的将菜放到屋角的桌子上,擦了擦手,快步走过去推了推元学承,“爹爹!你这是干什么,快收了吧。”
原来,这元学承不知何时回来了,看天音在,一时技痒,竟然把棋盘搬了出来。自家爹爹下棋时的德性,月君是知道的,上次把普慧大师搞得跳脚,现在,她可真怕天音也会被他搞得无语而逃。
眼看着元学承又要悔棋,月君忙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棋子,胡乱落在了棋盘上,“好了好了,这盘你输了,快去洗手吃饭吧!”
看着月君随意落子,天音眼睛不由一亮,她这随意一落,竟然还真的把元学承一直想要救活的一片棋子给活了。
但看着月君忙不迭要收了棋盘的样子,天音只微微一笑,探手将棋盘一袖拂乱,依言起身而去。
元学承有些惋惜的叹着气,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唉,难得天音好脾气,任由他悔棋不说,还偶尔会提示他要怎样悔才好。月君这丫头就给他搅了,他自觉这一局,他可是长进了不少,要是再让他对上普慧,定会让他吹吹眉毛。
吃过了饭,天音略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月君不再挽留,虽说他们是方外之人,可是这年节,想必还是要准备一番的。
***
月君看着祝芹动作利落的宰着鱼,去鳞开膛割腮。再看一眼,家里每年都会准备,但却永远也没用上的回门礼。前世,月君从不过问家里的大小事情,因此她从不知道自家的外公外婆是在何方,只是知道每年,逢年过节的时候,祝芹都会偷偷准备一份年礼,藏在厨房,但似乎从没送出去过。
今次重生,她还没有机会过问此事,此时见祝芹又是那样偷偷做了一份红豆腐放在一旁。这是元镇的习俗,女儿回娘家,必须带一份红豆腐。
她想了想之后抬头,状似无意的问,“娘!我们怎么没有外公外婆啊?”
祝芹正切豆腐的手一颤,将豆腐的边沿给刮掉了一块,脸色也有些苍白了起来,抬头厉声喝道,“谁说你们没有外公外婆的?”
“那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月君有些不满地嘟囔着。
听月君这样说,祝芹噎了一噎,半晌之后才叹了一口气,看向神色颇为倔强的大女儿,声音涩然,“他们,是商人,你爹爹他……”
听祝芹一五一十将前因后果说来,原来,那祝家邻镇的一个小富之家,家里虽说没有良田千顷,却也有几百顷。这祝芹嫁人之前,也是个十指不沾阳葱水的千金大小姐。
祝芹嫁过来的时候,正是元学承考上秀才的时候,当时祝家看重的就是元学承的学问。想着他有着一日,不说飞黄腾达,得个一官半职也是可以的,祝芹跟了他,也不会受苦。可惜天意弄人,元学承自中了秀才之后,就没能再有寸进。又加上元学承为人古板,祝家就想悔婚,是祝芹不愿,一心嫁了过来。
元学承娶了祝芹之后,当初两家倒也来往了一段时间。但是后来,一是因为元学承为人太过清高,总是瞧不起祝家。再则元学承竟然不知从哪里听来说祝家当初想要悔婚的举动,于是两家便慢慢绝了交往。这就苦了夹在中间的祝芹,一边是生她养她的父母家人,一边是相依相偎的夫君。
听完之后,月君沉默了半晌,看着自家娘亲略显得凄苦的面容,再想想最近元学承的变化,她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既然他可以忍受自己出去倒卖药材,那么,接受外公一家,应该也没什么难的吧?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月君早早的就起了床,伺候在元学承身侧,看他兴致盎然的提笔写着对联。
看着元学承笔走龙蛇的写下,“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楼。”以及横批,“四季长安。”
月君上前帮他将对联放到一边用小石子压好,突然开口说道,“爹,我昨天晚上梦见一个老妇人。她说是我奶奶,还骂我不孝!”
元学承不以为意的笑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她长的什么样子的?”要知道,他自幼是孤儿,并不知道自己父母长什么样,所以此时听月君一说,不由有些好奇。
“嗯,满脸皱纹,全身笼罩在白光之下,并没有看清楚。只记得她狠狠的骂我,说我不去看望我的外公外婆,是为不孝!”月君挠挠脑袋,作出一副迷惑的样子,“爹,我们有外公外婆吗?”
正研着墨的元学承手一僵,不由想起昨天夜里,妻子在梦里低泣,声声叫着娘亲的样子。
月君蹲在地上,偷偷抬眼看着元学承愣愣的呆在原地,嘴角露出一丝奸计得逞的笑。
“啊,我去看看娘那里还要我帮什么忙不!”月君起身,伸了伸懒腰,对仍是呆立在原地的元学承道,“爹,你先写着,等墨干了叫我!”
元学承无意识的应了一句,心里却在想着刚刚月君的话,“不孝……吗?”
说起来,其实祝芹娘家对他着实不错了,当初他娶祝芹时,身无长物。若不是他们帮衬着,他又如何能买得这样一座宅子来安置家人?虽说他们是商人,可其实并没有一般商人的铜臭气,就算当初不想把祝芹嫁过来,也是害怕自家女儿过来吃苦,而不是因为其它。
说到吃苦,元学承心里一涩,看向正在灶间忙碌的祝芹。当初她在娘家时,何曾这样烟熏火燎的过过日子?可是跟了他,却是日日过着这样的日子,也未曾听她抱怨半句。而自己却因为看不起她娘家是商人,而蛮横的断绝了两家的联系。
月君跑到灶间,对着祝芹得意的一笑,竖了竖大拇指,“娘!成了!等会儿吃饭的时候,你再跟他说,我看哪,爹爹准会同意。”
原来,昨天月君听完祝芹一番讲述之后,月君深深为祝芹感到不值,于是两人一合计,就想出了这么个计策。先由祝芹装睡梦呓娘亲,让元学承心酸一下;再让月君来说梦里有人骂她不孝,让元学承反省一下。
当下娘儿俩也不多话,两下将饭食做好,端上了桌。
看着桌上丰盛的饭菜,还有祝芹略显得有些黯然的脸色,元学承的嘴唇动了动,终是下定了决心,“娘子!今年,我陪你回去看看吧。孩子们也大了,总不能让她们一直不知道自己还有一门亲。”
乍一听这话,正动手盛饭的祝芹不由愣住了,连勺子掉在地上都不自觉,只一脸激动的看着元学承,“相公!你,你说什么?”
看到祝芹这个样子,元学承心里一酸,这些年,苦了她了。他迎向祝芹有些震惊而不自信的眼神,笑了笑,声音越发的柔和了起来,“我说,今年过年给岳家备点年礼吧,我陪你回去看看。”
嘿嘿,今天的更新早早送上,话说,今天好大的雨啊,才六点,天就已经黑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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