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然带着元香和黄鹂进去,杨府的两个下人抬着她带来的箱子。
屋内人非常多,正中坐着刺史夫人杨常氏,旁边就挨着杨燕宁。在她们母女左右两侧以及对面,摆了一圈儿的椅子和春凳,高高低低坐了好些个太太和年轻姑娘,姑娘们年纪有大有小,都是未嫁女子的打扮。这些人身后,又站着不少的丫鬟仆妇,使得屋子里熙熙攘攘,很是拥挤。
李安然先给杨常氏行礼。
杨常氏便道:“你们不认得,这是我们灵州顶顶有名的一品天香的女东家李安然姑娘。”
底下大家都便都露出惊讶之色。
“早听过一品天香的名号,我那里还有燕宁表姐送的一瓶子香水,正是一品天香的,好用的不得了,原来竟是个女东家,真是了不起。”
这些人似乎并非灵州人士,竟然也都知道一品天香,纷纷议论之下,对李安然露出了好奇之色。
杨常氏便道:“都是亲戚家的小姐,有好些个都是第一次见面。你们大老远地替我来贺寿,我总要送见面礼,否则岂不是叫你们笑话我这个做姑母婶婶的小气。”
大家便都笑起来。
她又道:“只是你们人多,又不是缺金少银的,还是燕宁提醒我,说是与其送我们定好的礼物,倒不如叫你们自己挑。一品天香的东西都是顶顶好的,护国侯的大小姐也用的一品天香的胭脂水粉。今日我请了李姑娘来,你们自己挑,一定要自己中意才好。”
杨常氏说完之后,年轻的姑娘们便都露出喜色。她们家里,自然都是非富即贵,但一品天香只在灵州城内有店铺,实在不易购买,今日能够自己挑选,机会难得。
于是,李安然便吩咐元香打开箱子。
她环视了一下众人,笑眯眯道:“没想到今日有这许多夫人小姐在场,我们带来的只是样品,请小姐们试用、挑选,若有中意的,即刻便可送过来。”
元香和黄鹂便将箱子里的香水、胭脂、妆粉、胰子、眉黛、发油等一一拿出来展示,夫人小姐们便各自取了感兴趣的观看试用。元香和黄鹂负责解答她们的问题,李安然则只是在旁边策应总管。
有个夫人便看着李安然道:“这位李姑娘大方得体,不像是寻常女子。”
李安然正要谦虚一下,坐在上头的杨燕宁开口道:“小姑母看的不错,李姑娘可是个巾帼不让须眉,她一手创办这一品天香的商号,与灵州城内众多勋贵之家都有交情,尤其是护国侯府的座上宾,与云大小姐可是友情匪浅。”
杨燕宁虽然是夸赞的话,但李安然听着总觉得话语背后有一丝古怪的幽怨。
她说道:“安然还未恭喜杨小姐,杨小姐不日进宫,陪在君王侧,安然祝杨小姐步步青云。”
杨燕宁微笑道:“承李姑娘吉言。”她的眼底飞快地划过一丝怨恨,快到没有人注意到。
“李姑娘特意过来,我这些姐姐妹妹们一时也未必能够挑选完。”杨燕宁叫了一声丫鬟,“给李姑娘搬个座椅,再把刚沏好的茉莉香片端一盏过来。”
便有丫鬟端了一个春凳过来,李安然道了谢,在角落里坐了。
然后又有丫鬟端了一盏白瓷鹊衔樱桃的茶碗过来,里面黄澄澄的茶水,飘着茉莉花片,吓煞人的香。
李安然道一声:“好香!”
旁边便有个小姑娘道:“燕宁表姐亲自调配的茉莉香片,总是比外头买来的茶叶要香的多,就是我父亲得了皇上赏赐的贡茶,也没有这么香的。”
杨燕宁笑了笑,并不说话。
李安然闻了闻茶香,只觉这茶实在香得吓人,小小地啜了一口,入口温柔,一股茉莉香在舌尖爆开,瞬间弥漫到整个口腔,直达头顶。
她赞了一声好茶,又喝了两口。
等那香气散尽,才觉得舌根处有一丝轻微的麻麻的,似乎还有一点点苦味。
她只当是这茶的特点,没有在意,只是想着这茶虽然香得很,却没什么回甘之味,算不得顶好,那小姑娘说连贡茶都不如,未免有讨好杨燕宁之嫌。
杨燕宁一直看着那些姑娘们挑选胭脂水粉,只是暗暗地留意了一下李安然,见她将那碗茶喝了一半,心里便微微泛出一丝冷笑,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捏起,指甲扣进手掌的肉里。
她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约莫两刻钟的样子,这些姑娘小姐们都挑好了中意的东西,李安然让元香一一记了,然后便向杨常氏告退,说下午便会将东西送过来。
杨常氏便吩咐人好生将他们送出来。
快到巳时中,大约是寿宴要开了,因都是女眷,宴席摆在后宅,李安然一行人出来之时,已经在空气里闻到了美酒佳肴的香味。
出了角门,马车早已等候着了,元香先上了车,李安然扶着黄鹂的手,刚抬腿往车上迈,只觉腿上有点发软,竟没抬够高度,差点一脚踩空。
黄鹂忙扶了一把,道:“小姐没事吧?”
李安然摇摇头,只当自己不小心,黄鹂用力地抬了一把,将她扶上了车。
泰生驾车离开杨府。
城西这里住的人非富即贵,坊间的街道也不似城东那般人来人往,相对是比较僻静的。
车内,李安然不断地调整座位,只觉怎么坐都不舒服,腰背发软,心口跳的有点快,身上也发热,慌慌的没个着落。
“小姐,你怎么了?”
黄鹂看李安然的脸色有点不正常的潮红,不由问道。
元香也看了过来。
李安然皱着眉,靠在车厢壁上轻轻地喘气。
“不知怎么的,有点心慌……”她按住自己的心口。
黄鹂和元香忙坐过来,摸她的脸,只觉比平时热一些,别的却也看不出什么了。
黄鹂道:“要不先找个医馆瞧……”
话音未落,马车忽然猛地一颠,整个车厢都倾斜起来,三人不由自主地往旁边倒去,重重地撞在车厢壁上。
驾车的泰生也是大惊失色,这拐角处来的时候也是走过的,很平整,怎么突然间冒出这么大一块石头来,拐弯时又被墙角挡住,车轮正好压上去,失去了平衡。
而那驾车的马儿也似突然受了惊,高声地嘶鸣,踹起了前蹄。
泰生惊吓不已,用力地拽着缰绳,努力地控制马车。
马儿横冲直撞,马车颠簸不断,车内三女都是惊叫不已,直到蓬一声,左边的车轮撞在了墙壁上,车轴歪掉,车厢轰然一声掉落。
泰生费了吃奶的劲控制住了马,只见马儿两眼都是通红的,不住地喘气。
“小姐,小姐没事吧!”
泰生顾不得看马,先回头问车里。
车厢内李安然和黄鹂、元香都摔得七荤八素,身上也不知撞青了几处,好容易缓过来。
“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马儿会受了惊?”黄鹂有些生气。
泰生委屈道:“我也不知,这马一向温顺的,方才不知道看到什么,似乎是吓到了,才会这样。”
黄鹂道:“好了好了,你先看看车子能不能走。”
泰生跳下车看了看,倒抽了一口冷气。
左边的车轮已经歪掉了,车轴也是勉强挂在车轮上,整个车厢都是歪着的,一边高一边低,显然是没法走了。
但比起车子的惨状,黄鹂和元香却更担心李安然。
此时李安然的脸色更加红了,脖子上的肌肤烫得吓人,神智也似乎有点糊涂起来。
李安然感觉自己在发热,身上的衣裳似乎变成了束缚,她好像撕开衣襟,两条长腿也是忍不住地想厮磨,腿间又痒又热;身体很软,软到她根本就坐不住,只想往冰凉舒适的地方躺。
“小姐?小姐?”
黄鹂和元香都被她吓到了,不住地叫她。
李安然拧着眉,直觉到自己的身体很不对劲。
“快,快送我去看大夫……”
她勉励维持着清醒,说出这句话来。
可是眼下这种情形,要怎么走呢,黄鹂和元香一时都有些慌乱。
正在这时,巷口行驶过来一驾马车,看到他们的情形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个男人,道:“怎么了?”
泰生惊讶地道:“程老爷!”
来的人正是程彦博。
李安然突然不舒服,马车忽然出事,程彦博这么巧出现,事情总透出一股怪异。
但此时,黄鹂和元香已经来不及去细细剖析这巧合背后的因果,李安然已经神志不清了。
程彦博见了这马车的情况,又见李安然的样子,立刻道:“你家小姐怎么?生病了吗?”
黄鹂还有点犹豫,元香却已说道:“我家小姐忽然不舒服,得赶快看大夫。”
程彦博马上道:“马车都这个样子,哪里还能走,这样,赶快把你们小姐抬到我车上去,我送你们去医馆!”
元香立刻眼睛一亮,这是个办法。
黄鹂却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她不敢做决定,只推着李安然:“小姐?小姐?”
李安然闭着双眼,鼻间气息粗重,脸色潮红得不像话。
程彦博喝道:“还愣着做什么,你家小姐这样子显然不对劲嘛!”他回头高叫道:“来人,快来人!”
他的马车上立刻跳下来两个孔武有力的汉子,奔过来。
程彦博指挥着他们强行把李安然抱下车。
黄鹂急道:“等等!”
程彦博一把甩开她:“等什么,你家小姐得赶快看大夫。”
他指挥着那两个汉子将李安然抱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黄鹂和元香赶紧从车上跳下来,要追过去。
黄鹂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今天的事情真的很奇怪。
她心中猛然跳过一个念头,一把拉住了元香。
“哎哟!”元香吃痛地叫了一声。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