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烛光下,房里最里端摆着一张床,靠窗边上有一张梳妆台,屋子正中摆着一张圆桌,周围几张凳子,这就是整间屋里所有的摆设了。
而就在那圆桌旁,端坐着一个人,裴馨儿定了定神,仔细看去,虽然身着普通的衣衫,可那眉眼气质,俊美中自带着一种睥睨四海的尊贵,不是皇帝是谁?
她忍不住倒吸了口气,虽然心中隐隐有着预感,皇帝有可能会亲自前来见自己,可当这猜测真正变成了事实时,还是让她忍不住赶到心中一阵抽紧。
她急忙躬身下跪道:“民妇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她行完了礼,皇帝才点了点头道:“起来吧。你那么着急要见朕,发生了什么事了?”
他一开口就切入了正题,倒是让裴馨儿松了口气,依言站起身来,却是没有直接说出发生的事,而是低头说道:“今日劳烦皇上亲自驾临,民妇实在是愧不敢当,只是事出突然,又多有蹊跷,民妇见识浅薄,经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冒昧惊动陛下,实在是罪该万死。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皱了皱眉头,道:“你的为人和机智朕还是知道的,不会做无的放矢的事。你如此着急见朕,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可估量的变故,所以朕才会亲自前来。你并无过错,不必放在心上,将发生了什么细细报来吧。”
裴馨儿这才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一遍,连带着自己的猜想也说了出来,道:“皇上,按说这只是民妇家中发生的事情,若是恶奴当真丧心病狂、草菅人命,受到惩罚也是应当的,并不敢惊动皇上。只是民妇却知道自老夫人以下,昭家一向都严于律己,从不敢纵容下人们在外生事,各处产业的主事也是精挑细选的,轻易不会发生如此恶劣的事情。况且将军才出了城,家里就发生这种事情,难道仅仅是巧合吗?更别提民妇今晚欲与夫人一同进宫,却被人半路阻截,不得不中途折回,这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民妇深觉此事事关重大,不敢稍有疏忽,这才不得已经动了皇上。”
皇帝的脸色随着她的述说而越来越黑,到了最后,几乎已经能跟墨汁相比了。他并不笨,对于这种事情的敏锐程度犹在裴馨儿之上,自然立刻就听出了这件事的题外之音,那些裴馨儿有所顾忌而没说出来的话也自然而然浮现在他的心中。
裴馨儿能够想到的,他当然也能想到,这整件事情都透着一股诡异,尤其是对方对于他们,尤其是自己和昭煜炵的行踪的掌握更是令人触目惊心。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岂不是连他每日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都要了解得一清二楚,才能从种种蛛丝马迹中判断出自己的决定?而且对方还要对自己的心性和习惯都有极深的了解才能做到,这就更是足以令人毛骨悚然了。
他原以为,在经过了自己长年累月的暗地里清算之后,身边已经全都是忠心耿耿的自己人了,却没想到还是有漏网之鱼吗?
况且这漏网之鱼跟自己的亲密程度还一定不会低了。
他只觉得心头一阵透心的凉,随即便是深沉的怒气腾腾而上,肺都几乎要气炸了,放在桌上的拳头握起了青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没有当场发作出来。
“好……很好!朕的身边人果然都很好啊!”他咬牙切齿地说,声音都是从牙缝里一个一个挤出来的,眼中狠戾之色迸发,浓烈的杀气霎时间充斥了整个房间,使得裴馨儿一瞬间忍不住竟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他似乎也发现了裴馨儿的情形,当下便勉强收敛了些怒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尽量和缓地说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对方布置环环相扣,设计丝丝入微,可见是计划多时的了。这种时候多耽误一刻都会增加几分危险,你能够当机立断动用暗线向朕禀告此事,居功甚伟。这件事情朕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自然不会让他们得逞!”
听了这话,裴馨儿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她自己知自己事,一介女流之辈,在这种朝堂政争之中可谓毫无还击之力,凭她自己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到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态恶化下去,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但此事交给皇帝就不一样了,对方的身份和势力都可谓首屈一指,只要他及时因其警惕、出手处置的话,自家大抵就不会有什么事了。
然而她的心才刚放下一点,却又立刻提了起来,看了看皇帝,欲言又止。
皇帝正在沉思着应对之策,却还是看见了她的异样,不由便问道:“还有何事?你但说无妨。”
裴馨儿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担忧,壮着胆子问道:“皇上恕罪,民妇没有干涉朝政大事的意思,只是有些担心我家将军……虽然皇上派他出去办事,必定是有着万全的准备的,可既然他们都对我们动手了,那将军他……”
虽然委婉,她却还是将自己的顾虑都完整地表达了出来。皇帝急急派昭煜炵出去办事,办的必定是要紧事。而那些人既然已经明目张胆露出了獠牙,难道就不会在外面对昭煜炵做出伏击来吗?昭煜炵在外的时候是最好的攻击时机,一旦他回到了京城以后,再想要杀他就很难了。
她这么一说,皇帝的脸色顿时又难看了起来。他在今天突然派了昭煜炵出去,就是为了出其不意,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现在看来,却是有些莽撞了。对方既然能够猜出他要派昭煜炵出去而提前做出了布置,很难说会不会也猜到他派他出去的目的是什么。万一这件事情真的泄露了,那么非但达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还会将昭煜炵置于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
不论是就昭煜炵对他的帮助而言,还是就两人的私交而言,昭煜炵都不容有失。他霍然站起身来,断然道:“放心吧,昭卿不是无能之人,随随便便就让人制住,朕也不会放任他出事的。”看了看裴馨儿忧心冲冲的表情,心中突然却又生出几许不快来,沉吟了一下之后说道,“你既然已经牵涉进这件事情中了,就不要回去了,以免遇上什么危险。”
裴馨儿不由一愣,随即下意识地拒绝道:“这……应当不妨事吧?民妇不过是个后宅妇人,会有谁特意来对付民妇?况且民妇若是一去不回,府中的老夫人和夫人岂不是会加倍担心了?”
皇帝却有些不容拒绝,摆了摆手道:“将军府那边,朕自会安排,你不必操心。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昭卿的事情吗?唯有跟在朕的身边,你才有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昭卿的消息啊!”
裴馨儿一听,不由就有些心动了。身为昭煜炵的妾室,他自然比一般人更加担心他的安危,万一他出了什么事,她和孩子们就成了孤儿寡妇,而昭家目前并没有足以担起整个家族重任的接班人在,一旦昭煜炵倒下,昭家也就算完了,就算皇帝顾念着他的功劳而将永威将军府保留着,等敦哥儿或者淳哥儿长大之后,谁又能保证他们一定能让昭家荣光再现?
身为一个母亲,她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们受到任何不必要的伤害,昭煜炵是一定不能有事的。
她咬着下唇,虽然觉得这么做很是不妥当,但皇帝提出的诱惑实在很难拒绝,她一时间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然而皇帝却不耐烦等下去了,迈步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事就这么定了。你随朕来吧,这种时候待在朕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昭卿也一定不希望你出什么意外才是。”
裴馨儿无奈,只得跟在他的后面走了出去。皇帝想要做什么,愿意征询个人的意见那是额外开恩,不征询意见也没什么不对,他是皇帝,有权力为所欲为。
从后门离开了这个看似平常的院落,裴馨儿看到一辆外观普通的马车停在门口,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在这种时候还坐着马车在大街上走,不是明摆着给人当靶子吗?不过转念一想,皇帝既然这么安排了,必定是暗中另有布置才对,自己倒也没必要想得太多。
皇帝在安公公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却转头对裴馨儿说道:“你也上来吧,跟朕一起坐车就是。”
裴馨儿吓了一跳,赶紧拒绝道:“民妇不敢,民妇身份低微,怎敢与皇上同车?”
就连皇后都不一定有这个殊荣啊!
皇帝却皱了皱眉头,坚持道:“朕说可以就可以,别浪费时间了,快上来吧,以免夜长梦多。”
裴馨儿一滞,却也知道此时确实不是耽搁的时候,多在外面停留一刻都会增加几分未知的危险,万一皇帝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是比昭煜炵出事还要糟糕的事情。这么一想,倒也不好再拒绝了,只得提心吊胆地爬上了马车,却是尽量将自己靠在了车厢边上,差一点就要坐出去了的地方。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