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馨儿并不知道孙氏和李氏背着她在说些什么,此刻她已经随着昭夫人进入了皇宫,见到了皇后。
对于皇后在行宫期间对她的多方照顾,她还是颇为感激的,尤其是后来昭煜炵受伤之后,她能够让他们留在自个儿的偏殿里疗伤、休养,虽然是皇帝的命令,但她对他们十分关照也是不争的事实,这些都足以令她真心实意地去向皇后道一声谢,倒不是看在那些赏赐的份上。
几人在一起说了会儿话,便有宫人来向皇后禀报事情,昭夫人趁机带着裴馨儿告辞出来,准备回家了。本来皇帝也给了昭家各种赏赐,同样应当谢恩的,只是男女有别,皇帝和大臣的家眷们不宜直接接触,所以只能等昭煜炵身体好些了,自个儿进宫来谢恩了。
她们沿着宫墙一路向前行去,眼看着要到御花园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宫人走出来,对她们躬身说道:“见过昭夫人、裴娘子,皇后娘娘有旨,请裴娘子前往一叙。”
两人不由得愣了一下,裴馨儿就看了看昭夫人,昭夫人则奇怪地问道:“这位公公,我等刚才从凤栖宫里出来,娘娘也没叫我们留下啊!怎么这会儿又叫我们回去?”
那内侍头也不抬,躬身说道:“小的只是听命行事,不敢妄自猜度娘娘的旨意。另外,娘娘只是请裴娘子过去一叙,昭夫人还请在此稍待。”
裴馨儿不由更觉得奇怪了——她跟皇后虽然关系日渐接近,但也貌似还没有好到可以“互诉衷肠”的地步吧?有什么话是皇后一定要单独跟她说而不能让昭夫人听到的?
但她也不能公然违抗皇后的命令,只得看了看昭夫人。昭夫人倒是通情达理,点了点头说道:“既是如此,那你就随这位公公去吧,我在此等候片刻就是。”
裴馨儿点了点头,对那内侍说道:“劳烦公公跑一趟了,我这就随你过去就是。”
那内侍这才满意地笑笑,示意身旁的人将昭夫人请到一旁的阁楼上稍事休息。自个儿则带着裴馨儿往回走去。
走了一截之后,裴馨儿察觉到有些不对了,便立刻停下了脚步,警惕地问道:“这位公公。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这里不是去凤栖宫的路吧?”
那内侍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笑嘻嘻地看着她,说道:“裴娘子不必担心,小的定不会害了您就是。其实要见您的另有贵人,您且随小的来就是了。”
虽然他这么说了,可让裴馨儿不要担心是不可能的。她心中隐约有种猜测,如果真是那样,这事儿还真的就不好办了。但是此刻她除了跟着那内侍往前走,还有什么选择呢?难道在此大闹一场弄得人尽皆知,然后以混乱宫廷为罪名被人抓起来么?
她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去。不一会儿,只见一座两层楼高的小楼出现在眼前,在宫廷里并不是常见的建筑,一般只会在花园中出现。联系到此刻规模小了一半有多,精致却不输给御花园的环境。她立刻意识到这里就是皇帝位于承乾宫的私人小花园了。
这个花园是只有皇帝才能来的地方,除非有皇帝的允许,便是皇后也不能踏足此地半步。如此一来,是谁想要见她也就昭然若揭了,正符合她心中的猜测,不过却没有令她感到一丝一毫的高兴,反而忍不住暗地里深深叹了口气。随即也只能振作起精神,去面对皇帝很可能有的问话。
那内侍走到小楼前,转身对她说道:“裴娘子请稍待,小的先上去通报一声。”
裴馨儿点了点头,他便转身向着小楼里走去,不一会儿又出来了。躬身道:“裴娘子请。”
裴馨儿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镇定下来,然后才抬脚一步一步稳稳地走进了小楼里。里面早已有宫女和内侍们伺候着了,毕恭毕敬将她引到二楼,随即便退了出去。她定了定神。在垂帘外站定,也不进去,就这么跪了下去,恭声说道:“民妇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戏谑的声音响起,说道:“不必多礼,起吧。朕又不是吃人的老虎,裴氏尽管进来说话就是。”
说着便有他的贴身内侍打起了帘子,露出了他的身形。
裴馨儿知道避不过去了,只得小步走了过去,却只到垂帘边上就停下了脚步,距离皇帝足足还有两三丈的距离,然后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皇帝见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招了招手道:“裴氏,在朕面前无需拘束,过来坐吧。”
她却是无动于衷,只用无比恭敬的姿态说道:“民妇惶恐,居然能得到皇上单独召见,实在是三生有幸。只是皇上乃是万金之躯,民妇不敢僭越,就在这里听候皇上的教诲了。”
皇帝眉头一竖,但却又随即压下,深深吸了口气道:“朕说过你无须拘束……罢了,朕今日叫你来,主要是想问问昭卿的情形,他现在身子如何了?”
说起昭煜炵,裴馨儿心中大大松了口气,不敢怠慢,急忙一五一十将昭煜炵的情况说了一遍,末了说道:“皇上明鉴,将军沐浴皇恩,如今已经好了大半,再将养个三五日就能亲自进宫来向皇上谢恩了。”
皇帝听了很是欣喜,笑着说道:“朕可不稀罕什么谢恩不谢恩的,这次狩猎的事情也好,之前朝堂上的事情也好,若非有昭卿的鼎力相助,朕的计划不可能进行得如此顺利。如今他能够顺利恢复就是最好的,朕还等着他伤愈之后,再跟朕珠联璧合,好好跟他们斗一斗呢!”
看到皇帝龙颜大悦、意气风发的样子,裴馨儿不禁感到一丝意外。印象中皇帝都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心思深沉、老谋深算,谁能想到他竟然也会有如此直爽的时候?她不过愣了一下神,随即便又立即惊觉,急忙再次垂下了头,不敢再多看皇帝一分。
皇帝却是看了看她,眼中闪过一抹光华,转而说道:“这次在行宫的事情,皇后都跟朕说了,你的表现不错。若非有你稳住阵脚,皇后怕是还就真的会乱了分寸,之后的事情也不会那么顺利,说起来,你也算是朕身边的大功臣了!不论是冯家的事情也好,行宫的事情也好,你都办得极为妥当,朕很满意。朕特许你一个赏赐,想要什么就尽管说吧。”
裴馨儿心中一跳,急忙极为恭顺地说道:“民妇惶恐,民妇只不过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能够成功全赖了皇上和将军算无遗策,实在是不敢居功。况且皇上已经赏赐了民妇很多东西了,民妇不敢再贪心不足。”
皇帝摇了摇头,说道:“这是两码事。之前的赏赐是给你、给昭卿和将军府的,而现在这个赏赐则是给你自己的,明白么?”
他特意在“你自己的”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裴馨儿心中一惊,急忙跪下说道:“民妇多谢皇上恩赏,只是民妇如今什么都不缺,怕是要辜负皇上的好意了!”
皇帝便有些高深莫测地看了看她,静默许久,才悠悠说道:“真的什么都不缺么?朕说过,这是给你自己的赏赐,所以任何想要的东西都可以提,包括你的身份、地位。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现如今你还是昭卿的妾室吧?难道就没想过被扶正当个名正言顺的将军夫人?”
裴馨儿心中一震,不敢抬头去看皇帝的脸色,只低着头平静地说道:“皇上说笑了。如今将军夫人乃是冯氏,她只是进了家庙而已,并未被休弃,莫说民妇没有被扶正的想法,就算有,将军该用什么理由来休妻呢?况且民妇是真的不曾想过当什么将军夫人,民妇只求能够平平静静、安安心心过日子就是了,民妇出身低微,心思也浅,当不起将军夫人那么重的担子。”
皇帝的眼神于是愈发深邃了,凝视着她说道:“这可是你的真心话?难道你就没想过你的孩子?只要你一天没被扶正,你的孩子就始终是庶出,就要矮人一等,难道你甘心么?你就不怕将来冯氏翻身了,或是昭卿又娶了别人进门,会对你和你的孩子们不利?!”
裴馨儿心中巨震,皇帝的话无疑戳到了她心中最为隐忧的部分,让她的心脏不禁猛地一缩。这些事情她不是没有考虑过,然而现实的艰巨远比一般人想象中更大,她的出身、她的教养、她的性格、她的愿望,无疑都跟这个讲究出身和血统,高高在上的贵族圈子格格不入,即使她勉强成为了昭煜炵的妻子,这些差距依然还会存在着,她依然是被那些王公贵族的夫人小姐们看不起的存在,不会以为她被扶正了就有所不同。她被扶正这种事情,唯一能够得到好处的,恐怕就是灵姐儿和淳哥儿了吧?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