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馨儿虽然是有些当家的经验,但却是第一次操办这种大事儿,一年之计在于春,能否在新的一年开个好头,这是非常重要的,不仅关系到将军府的颜面,更是关系到她自身的未来。若是在这件事情上出了纰漏,即使有昭煜炵在背后撑腰,这掌家的权力怕是也维持不下去的,老夫人不会容忍她犯下的错误。
所以她一直非常上心这上面的各种关节,当下便命人按照旧例列出了各家各户送礼的单子,早早儿就要呈报给她过目。
然而没想到的是,在其他事情上还算一帆风顺的事业,到了这会儿突然便变得无比困难起来。
受命的管事婆子们,一个个做起事来变得拖拖拉拉,让一天做完的事情,往往做了两天三天还未完成,追究起来,便纷纷叫苦连天,总有理由让她们借用起来,向裴馨儿左一件右一件地诉苦,说得仿佛这一切都不是她们的责任,反倒是裴馨儿办事不牢,多给他们加重了诸多负担,这才一件件堆积起来,造成了延误。
这些管事婆子一个个都是老油条似的人物,各种借口似是非是,听上去似是而非,平白让人增添了几分闷气。娟儿就在事后气得不行,忍不住破口大骂道:“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明明是自个儿没本事,做不成事情便推到姨奶奶身上来,那口口声声的,怎不干脆直接替大奶奶歌功颂德,明说姨奶奶不会掌家?!”
莺儿也是一脸的义愤,就连莲儿都忍不住动了气,裴馨儿倒是处之泰然,悠闲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然说道:“人家可不就是这么个意思?说我没有持家的本事,还是赶紧退位让贤,把大奶奶请回来主持家务吧!”
娟儿快气死了,上前两步说道:“姨奶奶,像这样的刁滑下人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打了板子发卖出去。您若是不立威,她们还不得爬到您的头上去了?这成何体统!”
裴馨儿扫了她一眼,为她的一根肠子伤透了脑筋,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得倒是轻巧,打发了她们,找谁来办事?如今年关将近,家里的事情正多,这些办熟了的管事婆子才能够料理清楚,若是冒冒然换了人,一样做不好事情。我还不是一样落下一身的挂落?再说了。这些管事婆子都是家里的老人了。下面的人里面也是各种关系盘根错节,哪里又是说打发就能打发的?别打了一个牵出一串来,下面的人闹起事来,还不是一样着落在我身上?”
娟儿愣住了。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莺儿心中堵得厉害,忍不住也开口说道:“那可怎么办,姨奶奶?难道就这么忍下去吗?”
裴馨儿冷冷一笑,道:“忍?若是真忍下去了,那便是纵容,但凡只要在年节上出点儿岔子,我这当家的差事也就走到了尽头。”
娟儿性子急躁,不由焦急起来。迭声问道:“那可怎么是好?姨奶奶,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难不成只能乖乖坐以待毙么?”
裴馨儿笑了起来,那笑容却并未到达眼底,说道:“她们既然这样。我自有应付的方法。”
莺儿毕竟性子沉稳些,想了想说道:“姨奶奶,不如您去向老夫人和夫人打听打听?这些事情她们必然也是很清楚的,只要她们肯指点一二,您也就不用愁了。”
没有人提到冯氏,皆因人人都知道,以冯氏的禀性,就算裴馨儿肯低声下气去问她,她八成也是不会说的,反倒白白送上一个让她奚落嘲笑的机会,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裴馨儿摇了摇头,道:“你这话虽然没错,但你还没明白,如今究竟问题出在哪里么?那些管事婆子们凭什么敢如此怠慢?她们若是存心怠工,就算我弄明白又有何用?以她们对府中事物的熟悉,想要做些什么手脚而不被我们查出来,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了!”
近些日子的情形,隐隐约约都透出了冯氏的影子,若不是她给那些管事婆子们撑腰,她们又怎敢如此阳奉阴违?冯氏虽然一时半会儿还好不起来,却已经不耐烦手中无权的日子,更不想见到自己长期坐在当家主母的位子上,就算病着,她也不会放任自己长期霸占属于她的东西,她开始动作了。
裴馨儿想到这儿,不由冷冷一笑。
隔日,她便下了死命令,命那些管事婆子们两日之内必须将往日过年与将军府有过来往的人家和随赠的礼品单子详列出来,若是谁胆敢拖延,一律打了板子之后撤销职务,罚去洒扫上做事。至于如何才能完成任务,她一概不管。
得了这个命令,那些管事婆子们终究是不敢轻忽,当即便有人偷偷跑到了冯氏的屋里传信儿,顺便讨主意。
冯氏听完了话后,因为久病而呈现不自然的苍白的脸上便浮起了一丝冷凝的笑容,说道:“她这是狗急跳墙了!也罢,她如今总算是执掌中馈的人,手里还是有那么几分权力的,没得要你们鸡蛋碰石头,她若是不能好好儿度过这个年关,怕是会找人来垫背。你们这么办吧。”
便附耳在那婆子的耳边传授一番。
那婆子顿时转忧为喜,满面笑容地说道:“奶奶果然好算计,小的佩服!您就放心吧,这事儿小的这就传达下去,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任谁也说不出半句不好来!”
冯氏身子虚弱,说了这许多话便已经有些力竭,挥了挥手让她退了下去。
欢娘便忧心冲冲地走到她的床边,一边服侍着她躺下睡好,一边担心地问道:“大奶奶,这样……怕是有些不妥吧?虽然能够为难住姨奶奶,但若是在年关上出了什么纰漏,终究是丢了将军府的面子,不说老夫人、夫人会震怒,便是您自个儿的面上也不好看啊!”
冯氏却是冷冷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随即闭上了眼睛,说出的话声中却蕴含了说不出的冰冷与嘲讽。她道:“震怒便震怒吧,趁着我生病的工夫便剥夺了我掌家的权力,难道这是我自己求来的?她们识人不明能怪得了谁?再说是人都知道这会子当家的人不是我是那裴氏,便是出了纰漏也只会说裴氏不好,谁能怪得到我的头上?你告诉他们要加把劲儿,我如今病重不能理家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多越好,否则将来怕是会惹火烧身!”
欢娘应了下来,虽然感到有些不妥,但终究是不能驳了自家奶奶的意思,转身出去传话去了。
而那婆子一走出冯氏的院子便有人报到了裴馨儿这里。瑞娘皱着眉头说道:“果然不出姨奶奶所料,这事儿终究是大奶奶在从中作梗。姨奶奶打算如何应对?”
裴馨儿淡淡一笑,道:“按兵不动,看看他们究竟打算出什么幺蛾子吧!”
到了第三天上,果然各处的管事婆子们纷纷上交了自个儿份内的相关事宜清单。裴馨儿只拿过来略略扫了一眼,便微微一笑说道:“辛苦各位了。我也知道,这么短的日子内让大家伙把单子列出来,着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但实在是事情紧急,我也不敢怠慢,只有委屈各位了。各位能够按时把东西交上来,可见个个儿都是用了心去办差的,我都记在心里了,回头重重有赏!”
各个管家婆子纷纷言道不敢,又表了一番忠心,直说为了将军府办差不存在什么委屈之类,这才散了去。
莺儿扶着裴馨儿从芳草轩出来,莲儿在身后捧着那一叠单子,莺儿便忍不住问道:“姨奶奶,她们果真将这些单子递了上来,我怎么瞧着总有些不好的感觉呢?该不会其中有诈吧?”
裴馨儿微微一笑,道:“有没有诈,一问便知了。”
莺儿正是一头雾水,却见裴馨儿一转身,走向了老夫人的院子方向。
她不由愈发糊涂了——主子这是打算去见老夫人吗?当初自己提议让她去找老夫人和夫人拿主意,她却只说时候未到,所以否决了,这会儿为何却又改变了主意?难道现在就是时候了?!
她思前想后也想不出来究竟有什么问题,但却也没多问什么,既然主子要去,她也就乖乖地随着主子去了。
来到老夫人的院子里,让人通传了进去,老夫人便让她进去了。她行过礼后,在老夫人的下首规规矩矩坐下来,如今她算是府里半个当家奶奶,老夫人便也给她几分薄面,在自个儿面前可以稍微坐一下了。
“裴氏,年关将近,府里的大小事宜可都准备妥当了?今年你们大奶奶身子不适,你是头回做这种事情,务必要小心谨慎,万万不可出了纰漏!”老夫人也不啰嗦,开门见山便说出了这番话来,隐隐有着敲打裴馨儿的意思在内,听得裴馨儿不禁哭笑不得。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