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姚氏教子的声音不小,玲珑这会儿就是再大的睡意也给吵醒了。昨日兴许是换了床的原因,身边又多了一个人,她十分不习惯,翻来复去的大半宿才好不容易合上眼睛,感觉还没睡多大会儿功夫便被人给吵醒了。这几年她虽然上头没人拂照着,可也没哪个会管她睡到几点起来,如今被姚氏这样一唤,眼皮酸涩着,却睡不着了,只得打着哈欠起来穿了衣裳,外头天色漆黑一片,四周还能听到蛐蛐的叫唤声,院中传来虎虎的劲风声,隔着朦朦胧胧的月光,依稀能看到一个人影正在那儿习着武。
玲珑站在屋檐下时,姚氏正从院子另一侧的厨房里挑了水桶出来,看到站在门口边揉着眼睛的玲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虽然理智,可今日儿子破天荒的睡了懒觉的事儿让她心中不爽,儿子已经骂过了,可气还没消,自然是将心中的不满又洒到了玲珑身上:“睡到这个时辰才起,莫非真当自己是来做客的?”
她骂儿子就骂儿子,自己只当没听到,一大清早的,岳家里头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儿这么了不起的,天没亮就要起来做,她是嫁给岳承宗,可不是卖身过来当童养媳的。玲珑心下火大,冲着姚氏挤出一丝笑容来:“您今日是有什么大事儿么?天不亮的就要忙起来?”
以往岳承宗一向都是天不亮便起身的,姚氏已经习惯了儿子这个时辰就该起来。娶了一个玲珑她便已经心中不高兴了,现在又见今日儿子贪睡,姚氏这会儿不过是纯发气而已,又哪里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要做的,最多也就是让玲珑给岳承宗的父亲上柱香便是了,孤儿寡母的,平日又没什么事儿,姚氏刚刚只顾着发脾气,却忘了玲珑这死丫头嘴舌伶俐,一时间被她问得说不出话来,偏又发作不得,只吱唔了两声,自个儿端着水盆溜了。
等她刚一走开,听到这边动静的岳承宗这才赤裸着上半身过来了,少年虽然才十四岁不到,可身材却劲瘦结实,借着银亮的月光,能看到他上半身块垒分明的肌肉上布满了细碎的汗珠,玲珑只看了一眼,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将眼睛别了开来。
上午时本来以为岳承宗会去周夫子那边练武的,以玲珑这些年来对姚氏的了解,应该不大可能因为岳承宗刚成婚姚氏便会让他断了习武,就像早晨天不亮就站在窗外喊一般,可没料到岳承宗没提要去习武的事儿,连姚氏也不说,天色微微亮了,玲珑好不容易摸进岳家厨房,看了看米缸中剩余不多的米,只得煮了些稀粥作早饭,几人吃完,外头已经亮堂了起来。
岳家地方并不大,等到天亮时,玲珑才看清了岳家院子里头竟然只得一排房屋,虽然各个房间俱都开了门,可细数起来,竟然一排房屋只得三间而已,除了一间吃饭用的堂屋之外,另有一间作歇息之用的屋子,就是昨儿玲珑两夫妻睡的那间,另外有一间堆着杂物,里面放着一张破旧的小几,约能躺一个人的模样,而另外则只剩了一个厨房与破旧的洗澡棚而已。
看得出来岳家的生活也并不太如意,与岳家先祖上完香之后,姚氏自个儿进堂屋里缝补衣裳,玲珑则是坐在院子里与岳承宗说话:“岳大哥,昨儿晚上,你母亲睡到哪儿去了?”
岳家这样小,看得出来以往岳承宗住的地方应该是那偏僻小间,昨儿两人成婚的房间,倒像是姚氏给腾出来的。岳承宗听她这样一问,顿了顿,这才道:“昨儿我娘是在村里借宿了一晚。”如玲珑猜想的,昨日两人的婚房是姚氏平日住宿所在,昨儿两人成婚时姚氏先暂时搬出来将这房间给两人作新房,可岳承宗是个孝顺的人,他不忍心让姚氏常常久久的住在他以往所住的小房间里,那里窄小不说,而且还不透气,平日他睡着翻身都不自在,姚氏虽然现在看着年轻,不过到底年纪大了,躺上去时间长了对她不好。
但让玲珑跟着自己搬到那小房间中住着的话,岳承宗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那小几他一个人躺着都嫌窄了,要再加个玲珑,根本容不下身。
“那往后怎么办?”玲珑看了岳承宗一眼,眼睛一亮刚想开口,屋里姚氏却已经拿了件针线活儿在手上,站到了门口:“宗儿他爹当初在世时曾留下了几两银子,我寻思着过几日找人再起间房屋出来,到时也不愁住不下,这段时间,我便先在村中秦大娘处借宿几天就是,到时给她舀几斗米过去便行。”
姚氏口中的秦大娘也是村中一个寡妇,丈夫年轻时便没了,独留了一个儿子,可两年前已经被抓了壮丁征召入伍,平日一个人孤苦伶丁的,姚氏要是能过去给她搭个伴儿,说不得她也欢迎。
但玲珑却想着自己刚一嫁过来要是就将婆母给挤出去了,恐怕岳承宗心里要对他老娘生出内疚感来,她想着自己那个家,一时间倒还颇有些舍不得,家中还有一大群猴子她要养呢,之前轻率就答应嫁给岳承宗了,还忘了将猴子们给安顿好。现在虽然天气热着,除了小黄毛儿之外其它猴子少有过来,但再少来也总会过来的,要是没看着人,那群猴子还不得着急了。
一想到这儿,玲珑连忙便道:“娘,这便不用了,我家那边还能住得下人,前两年我收拾着换了不少的东西,一时间要说扔了也可惜,我家里还有猴子在呢,不如我这段时间就先在家里头住着,等到过几天收拾好了再搬过来吧。”
她跟岳承宗议亲已经好几天时间了,昨儿成婚之后都没好意思唤姚氏娘,现在却张嘴喊了,姚氏脸上难得挤出一丝笑脸来,想了想进屋里一趟,不多时出来了冲玲珑招了招手:“你既然改了口,这岳家传下来的东西也该给你了。”玲珑听她这样一说,顿时哭笑不得,要是她今日没改口,姚氏难不成就不准备将这东西给她了不成?她伸手摸了摸,大约里头装着的是个镯子模样,说实话,虽然是答应嫁给岳承宗了,可还没跟人家真怎么样,往后的日子如何,玲珑不敢断定,这东西她有些不敢收。
下意识的回头去看了岳承宗一眼,却见他冲自己点了点头,玲珑犹豫了一下,才将镯子给收了起来。
见她将东西收了,姚氏眼中这才露出一点儿细微的笑意。虽说一上午姚氏没有再找玲珑茬了,不过中午的饭自然是该玲珑去做的。
成婚半年之后,玲珑几乎才摸出姚氏的规矩来。姚氏重规矩,虽说不见得心里有多喜欢玲珑,可一旦玲珑进了岳家门儿,她还是不屑于会给玲珑小鞋穿,不过平日该玲珑这个媳妇儿做的,姚氏也不会因为她年纪小便对她温言软语的放纵一些。姚氏倒也不是全然针对玲珑的,只是她性格严厉,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尚且如此要求严格,更别提对别人了,只要玲珑平日不多话,且又不行差踏错,姚氏也不会因此挑刺儿。
半年时间下来,玲珑知道姚氏虽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但也不是一个有多么难相处的人,尤其是在知道了她的性格之后,只要顺着姚氏的规矩来,她一般不会多生事端,这样的生活比起玲珑以前想像中的来得可要好得多,对于已婚的身份,玲珑也渐渐适应了下来。
如今已经快到秋后了,今年风调雨顺,远远望去,山下一片片绵延不绝的金黄色稻田,可以想像今年又是一年大丰收的季节,可是对于这一切,山中村民们不止是没有感到欣喜,反倒人人脸上沉重之色越发浓重了些。今年收成越发,便表明戎狄人打过来的机率越大,戎狄位处西北边境,那边大多都是苦寒之地,并不像赵都王朝位于关中平原以内,气候温良,适合耕种,戎狄的蛮子们早就盯上了关中平原这些肥沃的土地,几百年来,没少打过这地方的主意,只是还从来没有像这几十年般,越来越猖狂。
随着现在赵都王室越来越势弱,换之戎狄则是开始兴盛,几十年前先是试探般的往赵都王朝境内进犯,到如今每年一到秋后便越发凶狠,不止是抢粮食,还抢女人与小孩儿,这些人个个又都杀人不眨眼,落到这样凶狠的蛮人手上,简直是生不如死。朝廷太弱了,连保护百姓的本事都没有,这一年的丰收不是幸运便是催命之事了。
临到六月时,田里许多人还没有动静,就怕今年戎狄人凶狠打了过来,许多人在六月末时,便已经开始收拾家口想往北面天子脚下逃,地中大好的庄稼无人收取,大河村中反倒又少了不少的人家,最近村里人心惶惶的,而趁着这段时间,玲珑不止没有开始慌乱,反倒她认为这是一个时机已经开始到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