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带走了心底孤独的触觉,空气里弥漫着泥藻的馨香,腊梅的芬芳,幸福了云天依挑剔的嗅觉。
云天依感受着水珠浸润肌肤的滋味,贪恋着水花扬起的温润,像一只惬意飞舞的小鸟,扑闪着自己的翅膀,悠扬神游在大雾之天。
“云天依,你终于醒了。”
皇甫凌悠闲飘逸的声音,在云天依的耳边响起,就像是一个悠远的故事在渐渐陈述,她剥开层层云雾,向这个故事靠近,恰似从混沌中走来,眼前一片波光,正入眼帘的,是池中粼粼的水,波纹打碎了月光下美丽的映像,撩拨乱了他清澈的眸子,和薄凉的目光。
“我干脆睡死好了,你沐浴吧,皇甫凌我不看你。”
云天依听这水声淋漓洒下,却见屋子内却没有点灯,月光透过纱窗,纱窗投射在水面上,水面上人影倒映,倒映出空气的寒凉,寒凉起肌肤的惊悸,长久不能平息。
悠扬的牧笛奏出岑寂的旋律,在屋外余音缭绕,不知是谁在横吹,吹出了云天依心事的彷徨。
水声哗啦散下,一个魅影踩凳而出,晶莹的水珠顺着肌肤滑落,点点滴滴,落在铺了红毯的地面上,久久不得氤氲,人影被月色拉得斜长,一方暗影裹上浴服,晾开长发,修长的身体倚靠在床楹上,皇甫凌单手支颊,安静似睡。
吱地一声,屋门洞开,一排婢女缓步移入,状若窈窕仙女,奈何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灯火忽然通明,室内的红烛闪烁明灭。阴风噌噌灌入,巧婢轻扣门栓,拦了屋外的严寒。
“大皇子,该换喜服了。”婢女轻声呼唤,唤开了皇甫凌的双眼,双眼毫无困意,透露出月色般清明。
皇甫凌站起身,婢女便将他的浴服蜕下,淡淡的梅花香味从中漫出,沁人心脾。大红喜服换上。宽大的袖子装不尽心事的悠长,紧束的腰躯捆不完往事的惆怅。
一袭长袍拖地,却拖不出大婚的喜悦。这不是嫁衣,却是婚装,无尽的红,绣上清丽的鸳鸯,佐以梦幻般的合欢枝。涟漪水,冲天云,便勾勒出一辈子的绵长。
不过是谁,究竟是谁,要与皇甫凌行三拜之礼,执子之手。与子颉颃?
诚然,此人不是云翳,也不是还在皇甫凌神识里的云天依。只消睡一觉。所有的美梦皆幻变成踪迹全无的空荡,只消梦一场,所有的爱恨皆蜕变成可有可无的信仰。
云天依朝窗外望,这屋外的月光,已经不是她睡时的模样。这天边泛白,预示着时光。并不是夜的深入,而是日的渐长。
皇甫凌冠上婚帽,仪表堂堂,浑身上下,已然葳蕤生光,若不是黎明的侵袭遮掩了他的光芒,云天依相信纯净的黑夜可以作证,皇甫凌是顿生的光影,正不断攫取她内心的感觉,生吞活剥,不留情面。
“大皇子,马已经备好,可以出发了。”
“嗯。”皇甫凌略点头,略出声,他的悲伤,忽而变得诡笑浓浓。
高头大马,八匹连排,婚队绵长,默不作响。
天只蒙蒙亮,马蹄声便惊起街道的犬吠,云天依不知道皇甫凌又要去娶谁,只是天色还早,他为何贪早出门?
玄武门似乎还在沉睡,一声响锣彻底打破了寻安城的安宁,门楼上侍卫挥手,示意放行,玄武门即刻大开,例行检查绝不含糊,每一个途径的送婚人都被搜了个仔细,待队伍全部通过,天已透亮。
皇甫凌早先便进到了宫里,他坐在马上,勒了缰绳,翻身下马,在马蹄处坠了个深深的脚印,雪地上传来清凉的味道,让云天依顿觉腹部空空,滴水未进。
安裕宫。
皇甫凌母妃曾经入住的地方,十八年来,再无人住。皇甫凌执意将自己的大婚地点定在此处,遭到了包括皇上在内的众人反对,但是皇甫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究得到了这个特权。
“云天依,你还在吗?你可知道,你一睡不愿醒,竟然睡了多久?”
皇甫凌指尖轻触着自己的眉心,整个人已经正襟危坐在妆台前,云天依知道他是想点醒她,而她其实一直是清醒的。
“皇甫凌,恭喜大婚。”云天依低着头,哑声恭喜,她知道自己太过倔强,她固执地睡死过去,不愿醒来,却不知自己因此错过了许多大事。
“我今日大婚,元月十六,修凝也大婚,为的是给父皇冲喜,父皇快不行了,希望多见见喜事。”
皇甫凌缓缓对我说着,云天依却心不在焉,耳边的声音还不断:“依依,圣旨上说,我娶的人是杨葱,可巧,她居然是太后的外戚,怪不得她行事那么爽朗无畏。”
云天依倒惊悸,眉头不禁紧紧皱起:“你们皇室怎么会允许这种人嫁入的?寡妇不说,还是个颇为放荡的妇人呢……”
云天依其实不想污蔑或者指责谁,只是杨葱确实是一个浪荡妇人,她不仅和安神颜有交好,私下里还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呢,这么个不干净的女人却要嫁给皇甫凌,这皇室是不是有意,要灰了自己的门楣呢?
还是说太后的面子太厚?
皇甫凌见云天依如此不解,便开心地说了实话:“其实,依依,我只是想试探你会不会吃醋,这婚事其实是杨葱向我提出来的,我知道她的身份,只是她和太后的关系比较隐秘,一般人都不知道……”
“我这样不是吃醋,是不解,更加不解,你怎么谁都不提,偏偏想起了杨葱呢?是你让杨葱入宫提的这门婚事?那想必你也和太后应允了一些什么吧?”
皇甫凌摇头笑笑,道:“没有应允什么,只是我有我的计划。”
“你既然不打算告诉我,就不要故作神秘地说你有什么计划,不然我会想一探究竟,懂吗?如果可以,你爱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有机会的话,请你去解决一下云翳的事情,你想迷昏她也好,强迫她也罢,总之把我搞回她的身上就行,因为我宁愿回到她的身上,也不想再待在你的身体里了,懂吗?”
云天依已经不悦了,原来皇甫凌和杨葱早就暗地交好了,这件事情不旦不为自己所知,还闹到了以身相许的地步,可是云天依现在才知道,而云翳也还被蒙在鼓里,云天依无话可说,只能认为自己命该如此。
多情人,薄情郎,自古人事易分,何必长久嗟叹,空彷徨?
云天依闭上了嘴巴,只是呆呆地悬浮在皇甫凌的身体里,好想化作一汪清水,任凭寂寥像墨汁一样蔓延,也不再心生恐惧。
皇甫凌却更乐了,他摸着安裕宫里的茶几,窗户,在屋子里转着圈子,甚至捡拾了屋内的发丝,然后吹落。
皇甫凌是不是觉得,这里的一切都还是先前的模样,那么他的母亲便还像活着一样,所以皇甫凌如此欢愉,哪怕大婚之人不是自己曾经爱过的咪咪夫人,他也佯装欣喜呢?
皇甫凌浅浅一笑,抬着头仰望更亮的天空,道:“云天依,吃醋就是吃醋,不必解释强调。不过我却要和你解释清楚,其一,我并不是很喜欢解释。其二,云翳只是一个女人,但是那个问题我并没作答,你也不必猜测,因为结果终有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其三,杨葱是为了还我上次的救命之恩,她知道我苦于无法找到合适的**人选,便主动要来帮我,你听清楚了吗,云天依,是**。”
“没有听懂……”云天依摇头,待在皇甫凌的神识里发憷,皇甫凌居然能一口气说这么长串子的话来,这和他以前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我娶云翳,而太子要娶的云翳则会变成杨葱,我之所以选择在宫里成亲,便是出于此计,方便调包。”皇甫凌的微笑渐渐加深,他只等着晌午的来临。
云天依呵呵地笑他,有时候解释一句也不会死啊,他解释了几句,一个人便又充满了勃勃生机,云天依满血复活,继续呵呵地笑。
近期的安排与计划已经渐渐周密,就连花轿,皇甫凌都命人做了和太子的那个一模一样的来,而太子却以为皇甫凌是为了不输给自己,所以只是尽力将一切都安排地足够威风,而很少注意到皇甫凌的良策。
时间匆匆流逝,已经是正月十六,晌午,春的气息渐渐浓重,鸟雀张罗着迎亲的事,叽叽喳喳欢愉不停,柳条垂下几根绿丝绦,抽了新穗,发了新芽儿。
温暖的日光常常不愿挪步,皇甫凌站在清晨舒爽的光线之中,深吸了一口气,看天色差不多了,随即跨上安裕宫内拴着的高头大马,马儿的头上束着大红花,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扑闪着长长的睫毛,也染上了一层兴奋之色。
“皇甫凌,柳哥好些了吗?”云天依担心地问起皇甫凌:“我这一睡,十六日……”
“依依,如果你累了,就尽管睡,不要顾忌什么,因为有我,我一直都在。”皇甫凌坐在马上,出了宫,带着浩荡的人马去杨葱府上,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