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着保持帅气的姿势,好一会儿没再发言,我等待着这二位不速之客的下文。
可是这个年轻一些的小贼只是一动不动地着看我,他眼神里的惧色在时间的催化下渐渐被勾勒成淡定。
他仿佛一只恣意生命半日有余的蜉蝣,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朝生暮死的命运一般,我把他的表情定义为英勇就义。
再看那个年纪四十多岁的蒙面男子,他跪着给我磕头的时候,每抬一次头都会用浑圆的眼珠子盯我一下,看起来像是想在我身上找些什么东西。
我看他的白眼珠子占据了他眼睛的很大比例,乍一瞟就特别像是几欲向我索命的白无常。
我瞧他那鬼鬼祟祟的表情,只当他是太紧张,以至于动眼神经和协调性都出了故障,一来二去,我讨厌他们的感觉就这样减少了。
我一时间竟然开始更加同情起他的处境来,我现在抱着人性本善的态度来看待他,还忽略了他的居心叵测,没想到,最后居然反被这只毒蛇咬了一口。
我看着这个四十不惑的老男人,没想到脑海里又跳出一个刚才被忽略的记忆。我忽然间想起,他们方才在窗外提到了什么“催生”,可是两个大男人讨论催生干甚,难不成他们的家里真的有发妻?
因为他们讨论的话题,与我这个个体本身一丁点干系都没有,所以我便自动过滤掉了这条消息,但是此刻,我的第六感为什么又还原了这条消息?
我知道人的大脑是有预知潜在危险的能力的,就比如开水烧好灌瓶的时候,我们偶尔会设想如果被烫了的情况,以及解决这个事件的方法,这通常被我们称为胡思乱想,但是它是一种预见性的表现,说明我们的大脑正在提醒我们,这些是危险物品,那些是危险因素,我们应该甚入,甚用,甚行,甚等等。
那么,我现在这情况是……
我还没分析完毕,整个身体都因为大脑在想着这事而有些迟钝。
待到我的眼神恢复敏锐光彩的时候,一颗拇指一样长的飞针便“咻”地一声冲我径直飞来!
与此同时,我还看到那个二哥依旧笔直地跪在地上,他立起上半身,手上还保持着射出飞针的姿势,嘴里却甚是浮夸的口气,我猜他舔了一下嘴,因为贴着他脸的黑色蒙巾向外颤动了一片舌头的厚度。
我的毛孔倏忽间直挺挺地从我的皮肤上拔地而起,一股本能的力量驱使着我向后倒,也好避开这根飞针。
究竟还是飞针更快,我只向下倒到八十五度角的样子,就恰好被飞针扎中了心脏的位置。
我的心忽然好痛,这是一种似曾相识的痛。
“听说右手食指通往心脉,所以结婚的人要将戒指套在食指上,我今天一个人去逛了很久的长街,买了枚光滑的戒指,然后拿着显微镜,刻上了你的名字。”
“因为食指很细,我今天不小心把那枚戒指给弄丢了,你的心会不会被牵连的疼啊?对不起……”
“据说食指疼的时候,心就特别的痛,俗话说的十指连心就是这么个意思,但是我把我手上的伤归结为想你的证据,手有多伤,心有多痛,爱就有多深。”
……
“小筒子,总统先生噻,这已经是我云天依小姐本月的第二十八封群众举报信了,作为一国总统,你怎么能对我大半夜偷偷摸摸才塞到你家邮箱里的群众意见漠不关心呢?”
“你是不是太忙了……举报信太多了?你大概看不过来吧?唉,小筒子你也别太辛苦了,不仅国事要处理得妥妥的,家事什么时候也能办得稳稳的啊?”
……
我连续写了整整九十九天的民众举报信,没有一封能静候到佳音。
后来,我云天依便赌气不写了,因为有一种被无视被忽略被践踏的很痛很痛的感觉,竟和此时此刻的心痛感觉相差无几。
只是这种心痛可以捕捉到,那种伤痛却无形。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心很痛的时候,所有的疼痛都被心独自承担了,而食指痛的时候,还能和心一起分担痛苦,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爱,食指可以触碰到心,而心想得到食指的安抚时,它可能正被手举得高高的,这手,便是两个人之间不能轻越的距离……
现在的皇甫凌还处于昏迷状态,受了一针自然毫无反应。
现在的云天依却被疼痛侵蚀,那种刺痛蔓延到全身,瞬间同化了不争气的脑细胞,身体也夫唱妇随,居然渐渐地瘫软下来。
云天依你挺住啊,不能死,决对不能死!
我在心中暗暗威胁自己,我要振作起来,不就是一点痛吗,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是我顺势倒在了卧榻上,威风劲儿一扫而空,我贴身的窄袖亵衣系带被那针不偏不倚地射断了,霎时间,衣领大开,一阵寒凉。
冷风在我倒下去的时候一股脑的全灌了进来,又在我倒在软被上的时候轰然散去,只留给我分外薄凉的空虚,无限地蔓延,到颈,到面,到耳,到眼。
我怒瞠着两眼,却抵不过知觉的罢工,眼皮一落,我看见了睫毛的虚影,眼前一黑,我徒留部分触觉还能顽抗。
我隐约听见那个二哥欲言又止,他俨然长出一口恶气一般,浮夸的口气还在继续,哼哼着像个市井流氓,扯开嗓子就奸笑了半天,才终于断断续续地说完了他的得逞。
“你他亲娘舅的,那些痞儿不是说,咯咯咯咯……不是说大皇子的心就像,就像……咯咯咯咯,就像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么?咳,我还以为我死定了呢,咯咯咯咯……你他亲娘舅的,没想到一招苦肉计便让他吃了我一针‘吹升’,现在让他晕死个一天半夜是决对没有问题的,咯咯咯咯,六子搭把手,我们赶紧解决了事情,也好早点回去交差拿赏……咯咯咯咯……”
这只黑衣蒙面的下蛋公鸡还在“咯咯咯咯”地佞笑着,我也被冻地嘚嘚嘚嘚的有些颤栗。
殿里的火炉却烧得火红炽烈,木屑被火烧得噼里啪啦地炸开,附和着那咯咯的下蛋之声分外狂欢,可那边越是热闹地烧着,我这边就越是落寞地晾着……
我等待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