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月圆,竟是八月十五,山坡下的临河村一片静谧,仿佛白天村子里从未发生过枪击一般。
农家贫苦月圆之夜纵是不睡也无人点灯,但是,那坡上的刘老闷家的老宅里却是有着谈话的声音。
但换成村子里的任何人都能想明白,伪军一下子死了足足十个人在这村里不赶紧商量对策,那么村子更大的祸事可就来了。
因此就在这老宅的里屋慕容沛却是在和王小虎、卢川、还有那个叫裴铁的三个“逃兵”商量下一步该如何应对呢。
刘老闷倒是未曾加入其中,此时他正蹲在角落里吸着旱烟而他媳妇则在小马扎上无声静坐。
按理说今天白日里刘老闷生平第一次杀人了,尽管那是一个死有余辜的汉奸,但对于老实人来讲终究有着过重的心理负担,他本应当回到村子里自家的那幢房舍中休息的。
可是这么大的事他又如何能放心得下便也跟着来了,却不参加讨论也只是呆在外屋权当给放哨了。
刘老闷媳妇借着月光担心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刘老闷平时寡言少语但大事不糊涂,他那媳妇虽然性格柔弱一些却也是明理之人。
两口子心意相通虽然一个有些后怕一个有些担心终究是心意相连,知道说了也没用,只是听着里屋传来的时断时续说话的声音。
虽说那窗户纸的透明度自然比不上玻璃,但终究月光皎洁明亮,还是让屋子里的人能够看到彼此大致的样子。
但慕容沛已是不得不再次使用了面瓜皮,不过在月光下使用面瓜皮却已经起不到原本的作用了。
因为那月光将它所能照到的一切都洒上了一层银辉,那面瓜皮改变的只是肤色却是不是五官比例,故此,此时正侃侃而谈的幕容沛在王小虎三人的眼中便如那原本住在琼宇之中的仙子随着那月光飘然而下降落人间,显得那么飘涉而又真实。
这于慕容汕来讲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多亏还有着这个面瓜皮儿啊,否则自己还打什么鬼子,只能找个窝在里面当花瓶供着了。
慕容沛知道自己这回出大名了。
原本一个勤快能干会说话有眼力见的黄花闺女这回竟然开枪打死了来抓“逃兵”的伪军连长仇一刀,这件事今晚已经满村皆知了。
别看家家没有亮灯,此时说不定各家都在说这件事呢。
仇一刀在这一带很有名气,因为他才成为了伪军就带兵搜捕抗日人员,打击抗日力量,从他因为这回那个老头骂他是汉奸他就把人杀了可见其凶残,因此民怨极大。
慕容沛他们先后击毙了十名伪军,却还是有两名伪军逃了回去。
因为那两名伪军却是被仇一刀派去守另外一个村口的,那俩人一见形势不妙却是先跑掉了。
对此慕容沛也没有办法,能够杀掉这十名伪军已是很勉强了,这还是刘老闷突然暴走的结果。
如果没有刘老闷他们在针对仇一刀时下那三个人的枪自己的人手都是不够用的,所以今天谈话的内容很重要。
慕容沛与王小虎他们已是深谈过了,他们三个当逃兵都没有带枪回来,一个是心存侥幸以为自己这三人没带走枪伪军就会放他们一马另一个也是刚成为伪军的这支前国军部队也怕士兵对投降日军有抵触而带枪单干,故而对枪支看管的很严。
王小虎他们三个对自己村子里凭空出现了这么一位行侠仗义的江湖女侠也是好生奇怪,他们也刚跑回家没两天就怕被伪军发现了却哪敢出门?
因此和慕容沛一聊之下方才知道这位让人倾倒的美少女战士竟然在南京保卫战时就开始正式打鬼子了,对,是正式,因为在这之前慕容沛说自己也杀过个别的鬼子那就不提了。
而且慕容沛虽是女流却国共通吃阅历却又比他们深厚得多,更兼随霍小山南征北战什么场面没见过,一说起抗战之事虽说语音悠扬但却句句切中要害,已是把这三个“'逃兵”折服了。
一时之间,那三人已是忘了面前的只是一个比他们还年轻的一介女流,对慕容沛的敬仰真如池河之水绵延不绝,在言谈之中已是大有唯此小女子马首是瞻之意。
慕容沛在交谈之中自然便要问及王小虎他们军队的情况,却才知道,他们这支部队竟是西北军的老底子。
西北军怎么回事自然慕容沛心中有数。西北军抗日较早素有抗日传统,但在前两年的抗战中损失太大已是伤了元气。
可部队一被打残便被缩编下回大战却依旧是当炮灰的命,换成谁都会心生怨念。
人都是复杂动物,抗日之心虽有但又有谁不图即使打鬼子死了也能捞个好名声,西北军剩下的残兵败将一看这生存都成问题了人心自然思变。
恰逢汪兆铭成立伪南京政权正大肆招兵买马,更兼蒋某人竟然公开同意被打残的国军可暂投降日军以图日后进行所谓的曲线救国,那就降了吧!
于是,倒是可惜了一支素有抗战传统的部队。
而王小虎三人倒是本地人见了国军打鬼子就自愿投军的,打鬼子那是光宗耀祖的事死了也不怕,可这一变成伪军却是给原来的敌人当成了走狗他们如何肯干?
西北军士兵变成伪军那是因为远离故土无法回乡当了伪军就多了条求生之路,可他们三个却家在本地如何肯助纣为虐,便抓住机会偷跑了回来。
慕容沛此时要了解的便是王小虎他们所在连队中西北军士兵的情况。
按慕容沛的分析他们这支西北军投敌不久,对日军有抵触情绪的士兵肯定是大有人在。
因此要趁着他们现在刚成为伪军手上还没有沾上抗日人士与无辜百姓的鲜血争取多拉些人过来加入目前只有他们四个人的抗日队伍。
想打鬼子没枪怎么行呢?
人自然也是有的,中国贫穷唯独不缺人,就是这临河村里能够学会打枪上战场的年轻后生也是有那么三四十个的,奈何他们没枪另外学会打枪杀敌总是要有一个过程的,这个却是急切不得的。
可没枪就不成了,慕容沛深知武器的重要性,她的意思自然是让王小虎他们物色可以再次被策反回来的西北军里不肯当伪军的士兵,再弄回点武器来,这样就可以保乡卫土了。
王小虎他们三个现在真的是极佩服慕容沛了,因为她分析的情况与他们所在连队时的情形那是完全吻合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别看王小虎他们三个是当地人,但自然能与那对日本鬼子苦大仇深战场上杀敌勇敢的一些西北军士兵在私下里是关系极好的。
他们就知道有不少自己的好朋友也想开小差但奈何无处可去,如果能把他们拉过来,那么以后这临河这池河地区就是他们的根,他们完全可以接着抗日嘛。
虽然四人学识差别很大且男女有别,但四个人打鬼子的心却是一样的,又都是那血气方刚的爱国青年,四个人此时非但未因惹出所谓的“祸事”提心吊胆反而是内心充满了要组织起来打鬼子的豪情壮志。
于是这四个人的小会便一直开到了深夜直到月上中天那圆月都变小的了时候。
终于商议妥当,四人这才决定明天分头行事走出了里屋。
慕容沛出屋时才发现刘老闷两口子竟然还没有走却是一直枯坐着陪伴着他们。
慕容沛将那三个人送出门转过头看向这刘老闷两口子的时候心下顿时欠然,要不是刘老闷怕自己有危险返身又去找她也许这个平时一天也说不了十句话的老实人就不会杀人了。
于是她走到了刘老闷媳妇的面前双手情不自禁地摸着她那有着老树皮一样茧子的手说道:“叔,姨,今天让你们担惊受怕了......”
此时的她心下感动想说点什么却是觉得泪水上涌竟然哽咽住了。
刘老闷媳妇却是比刘老闷会说一些,见慕容沛的有泪光在月光下闪动便说道:“丫头,你别难过了,我和你叔都没有怪你连累的意思。
你叔别看不咋说话,但心里有数的很,他那驴脾气上来是肯定不会看着自己的干儿子让二鬼子打死的!
你也别说什么管了祸事就来了的话,你要知道咱们池河镇一带的老百姓可是没少受小鬼子的气,这两年光被鬼子杀绝户的就有几十户人家了。
谁敢保证那发了疯的小鬼子就不会杀到自己家头上?谁也不敢保证!
有的人家怕事那是没有远见,我和你叔不怕,否则也不会送我家那两个娃去当国军了。
唉,只是希望他们别象虎子他们这样被长官带着投降了鬼子才好。”
“他俩敢?敢投鬼子,我敲折那两个小兔崽子的腿!”一直蹲在角落里吸旱烟的闷不出作声的刘老闷突然又说了一句。
这个刘叔轻易不吭声,吭声就有大事,一说投降鬼子的事老实人又发怒了。
此时的慕容沛听了这对夫妇的话忽然就觉得中国的老百姓肯定是天底下最好的最善良的老百姓,而那些不远万里来到中国烧杀虏掠的日本鬼子难道真的是人形畜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