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柔独自从李尔德所在帐内走出的时候,漆黑夜色中竟已无一丝风绪,掌中灯盏上的灯光没有丝毫地晃动,但在芊柔的心中早已是无法在平静下来。
李尔德的出现让他明确了一件事情,那便是在这个部族中其所隐藏的威胁者。
这些人并非是她的敌人,在必要的时候他们为了自己为了这个部族抛头颅洒热血奉献出自己生命,他们并不想要干掉芊柔这个祭祀从而取而代之,他们所要做的是一种“矫正”的辅佐,在一些时候他们是芊柔最为得力的干将与帮手。
然而现在,他们对于芊柔来说便是威胁。
“你决定接下来怎么做?”
随着芊柔手持灯盏向着自己的大帐走去,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李尔德问话。
对此,芊柔更加沉默。
但这一次李尔德并未再给她多余的考虑时间。
“自从我到达这里后吉姆所说过的最多的话便是时间已经不多了,那时的我也不断用这句话来提醒着自己,告诉着自己与父亲共同相处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现在我父亲已经故入,我开始理解吉姆那话中最深层次的含义,这个部族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从那架德国战机袭击这里后也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虽然在当时它给人留下了无比疯狂记忆,不过现在看来这种记忆开始在所有人的脑海中散去,他们的脸上已经不再有沉重的悲痛,也许是沉淀在心中,也许真的是遗忘干净了,无论是什么都不怪他们,因为他们只是这凡尘中的普通一员而已,对于他们而言他们活着的意义仅仅是活着而已,他们普通的或者,背负着少数人为他们所安排下来责任与义务,在长时间的磨练下他们甚至认为这就是他们生命的意义,但你我都知道不是的。”
不是的!
灯盏上的光芒在无风的夜色中跳跃了一下,便仿佛芊柔那无法平静下来的心。
“无论那份【力量】是什么,是正义是邪恶,是光明是黑暗,是祥瑞还是厄运,它都给你带来了荣誉与地位,无论历任祭祀用其达到了一个怎样的目的,它都是你们手中最为珍贵的至宝,也许相比之下你们所要付出的责任便小的太多了。”
“但无论那是多么小的责任,你都不要忘记这份责任的意义,那便是守护着这里的人民,竭尽全力。”
芊柔握住灯盏的手指越发用力,指关处有些发白,双唇紧紧抿在一起,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就好似其在帐篷中面对李尔德的话而保持着沉默一般。
“你已经没有时间了去思考了,要知道战胜你的这些威胁者并不是最终目的,那只是让你实现计划的第一步而已。”
看着昏暗灯光中李尔德那张无比坚定的脸庞,瞬时间芊柔只觉得自己的内心都已被李尔德的情绪所感染了,也是在那一刻她终于做出了自己的的决定。
...
当芊柔拿起地上的灯盏准备离开的时候,李尔德忽然叫住了她。
“最后一个问题。”
芊柔站住了身形不过没有回头。
“你是怎么知道回来的人不是吉姆而是我。”
沉默片刻后芊柔缓缓开口道:“理性分析与直觉的共同判断吧。”李尔德那已陷入黑暗中的脸庞向上抬了抬,眼眸进入光线的照射范围之中。
“首先吉姆会回来一件事便颇为古怪,他并不是一个善于放弃的人,我相信如果他没有找到你的话一定不会回来的。而且你也现在吉姆唯一希望,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或是失踪,吉姆也算彻底失去了‘生’,他是绝对不会回到这里来的,哪怕这里是他的家。”
李尔德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承认芊柔要比自己更加了解吉姆的性格与脾气。
沉默片刻后芊柔又缓缓说道:“另一方面,我并不相信你会死,直觉而已。”
李尔德闻言顿了顿,随后低声道:“谢谢。”
就此芊柔推门而去。
...
当那声“谢谢”再度回荡在芊柔的脑海中时,芊柔的嘴角处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随后她不自觉地说了看上去毫无边际一句话。
“傻瓜。”
...
而彼时送走了芊柔的李尔德独自一人沉默于黑暗之中,待其思忖良久后,这才走回自己先前的座位旁,于黑暗中摸索其一个竹篓,打开竹篓盖将手探入其中,待从中取出一物后又走到了一面帐篷窗前,再观察外面没有什么东京后,将手探了出去。
随后一道黑色的身影从李尔德的手掌中飞出,刹那间直冲天际,很快便消失不见。
...
不知度过了多长时间的漫长等待,终于光明破晓,彻底照亮了大地。
亚特兰蒂斯遗族的族人们照常早早而起来,开始了一天新的生活,在他们的眼中这是如往常一般的平凡日子,但这一日注定是会彻底改变他们的历史!
今天芊柔如往常一般醒的很早,在艾比盖的服侍下梳洗完毕,随后走出大帐。
在整个过程中艾比盖都不带动声色地观察着芊柔,但见其神色十分淡然平和,神态饱满,看样子昨夜睡得很是香甜。
见此情景,艾比盖皱了皱眉随后轻声道:“祭祀大人今日心情很不错?”
芊柔闻言转目看向艾比盖道:“哦?何出此言?”
对于芊柔的平静的目光,艾比盖却不敢有所对视,只能移过目光,随后低声道:“没什么,只是直觉而已。”
芊柔淡笑一声道:“直觉?那你的直觉可是相当不准呢。现在整个部族可以说是内忧外患,一整个的烂摊子,你认为面对这种情形我会高兴得起来?”
艾比盖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芊柔深吸一口气随后叹道:“真实的样子又有谁知道呢?”说罢继续向前走去。
艾比盖看着芊柔前进的身形,不知为何她只从那身影中感受到了孤傲,并没有丝毫孤寂。
...
前行不久后,芊柔来到一棵枯树前。
这棵枯木不知道已经死去了多长时间,早在亚特兰蒂斯遗族来到此处的时候此物便已在此,想来其早已经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在日升日落中见证了诸多事件的起起伏伏。
查斯婆婆便坐在这棵枯树下,那枯败萎靡的树干便好似她那佝偻苍老的身形。
不知在什么时候起,清晨坐在这棵枯树下看着来来往往的族人开始新一日的生活已经成为查斯婆婆的日常习惯在之一。即便寒风凛冽,其依旧保持如此。
芊柔走到了查斯婆婆身前,微微向其颔首示意,这是对查斯婆婆最大的尊重。
查斯婆婆同样颔首还礼,作为部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她有资格做出在这样简单的还礼。
“婆婆,早。”芊柔平静地说道。
“祭祀大人,早。”
二人用着最为简单的方式进行着交流,想来即便是旧金山中最普通的市民在乘坐出租车的时候与司机所打的招呼也要比这繁琐的多。
“婆婆可吃早餐了?”芊柔继续轻声道。
查斯婆婆摇了摇头,随后道:“还没有,人啊。上了年纪后身体便一日不比一日了,年轻的时候经常不爱吃早饭,当年纪大了的时候,却是吃不下去了。”
芊柔笑道:“怎么会,婆婆还很年轻,身体还是非常健硕呢,中国有句古话叫老当益壮,用来形容您最合适不过了。”
查斯婆婆闻言笑了起来道:“多谢祭祀大人的祝愿。”
芊柔道:“说来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呢,不如婆婆一起和我走上一走,锻炼一下身体,舒展筋骨后一定会提升食欲的。”
查斯婆婆看着芊柔,目光中忽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片刻后查斯婆婆忽而笑了起来。
“哈哈,说来惭愧,老身真的是年纪大了,不仅身体不行,脑子也变得糊涂了。早上时候我已去过粥棚喝了半碗粥,现在肚子已是饱的了。”
芊柔转过头,遥遥地看向粥棚的方向,望着那刚刚升起的炊烟,随后轻笑道:“看来婆婆确实糊涂了呢。”对此查斯婆婆也只是轻笑而已。
不过很快芊柔耸了耸肩对查斯婆婆道:“无所谓了,既然婆婆已经吃过早餐,那不如就陪我走一走,也算消化消化腹中的食物。”
这一次查斯婆婆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起来,她的目光开始变得锐利,死死地盯着芊柔,而跟在芊柔身后的艾比盖神情也有所变化,一种死灰般的颜色开始蔓延起来。
但芊柔好似对于周围的变化熟视无睹,淡然的十分自然。
沉默片刻后,查斯婆婆缓缓地站了起来,嘴角向两侧咧了咧,却没有什么笑意。
“那么,老身便陪着祭祀大人走一走。”
芊柔笑道:“好,走一走。”
...
当芊柔、查斯婆婆以及艾比盖一行人的身影开始走出驻扎营地范围不久后,李尔德所在的帐篷中也有了动静。
始终闭合的帐门被打开,随后一个身着灰色斗篷的身影从中走了出来。
在帐篷外的不远处就几个亚特兰蒂斯遗族战士在分食着一块饼类干粮,他们正是先前艾比盖所安排下来监视着吉姆的人,他们已经彻夜工作了一夜,每个人的精神都差了很多,此时嚼在嘴里的干粮也觉得很没有味道。
当一身灰袍之人从帐篷中走出的时候,几个人都精神一振,下一时间已停下了向口中塞入的食物的动作,不过很快他们的身体僵直在了那里。
那从帐中出现的人并非是他们预想中的吉姆,而是另外一张脸孔,对于这张脸孔的主人他们也并不算陌生,其正是李尔德!
当猎德患上这一身灰斗篷后,整个人都变得阴沉而肃穆起来,其看上去不再像一个充满着朝气的年轻人,身上反而增添了几分神秘感,看上去更像是一个背负着重责的江湖刀客。
对于这些生来后便近乎与世隔绝的亚特兰蒂斯遗族战士来说,浪漫的江湖是他们无法理解的,但出于一个战士最为本能的直觉,他们从李尔德的身上感到一种与众不同的气息。
杀气!
李尔德走出帐篷后,随手将帐门带好,看样子他只是要外出吃上一口饭随后便会回来。
随后李尔德迈步走去,他的目标很明确――粥棚。
看着李尔德离去的身影,监视的几人惊愕地相互对视者,他们无法理解这其中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李尔德会从帐篷中安然地走出,他不是应该失踪了吗?
而他们所要监视的吉姆又是否在帐篷之中呢?
几个人在短暂的惊愕之后迅速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三个人当即站起跟在李尔德身后,而剩下之人则继续留守,看守着之后极有可能出现的吉姆。
在前往粥棚的路上,李尔德遇见了不少亚特兰蒂斯中的族人,他们对于李尔德态度与之前是一样的,毫不知情的他们眼中的李尔德依旧是皮姆的儿子,一个和蔼可亲的异族人。
很多人向李尔德微笑,用李尔德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向其打着招呼,而李尔德也十分礼貌地向众人一一打过招呼。
不久,李尔德来到了粥棚,想来这是他来到亚特兰蒂斯遗族后首次来粥棚吃饭。即便是首次,李尔德却也没有什么拘谨,对于粥棚的流程也再熟悉不过,从一人手中接过粗制的木碗,来到冒着腾腾热气的粥锅前,将木碗上前递去。
负责盛粥的姑娘看到李尔德微微一愣,好像对于李尔德的出现有些惊讶。李尔德却笑着看着眼前的姑娘,这个姑娘让他感觉有些眼熟,很快他想起自己曾经在前往洗漱的溪水途中遇到过她。
对于李尔德的微笑,那姑娘也报以微笑。随后她为李尔德盛粥。
满满一碗,姑娘偏心地多给了李尔德一些。
李尔德笑着点了点头,用英语说了一句谢谢,随后退到一旁。
姑娘脑中回荡着李尔德最后说的话,虽然其听不懂,但直觉告诉他那是一个温暖的词语。
想到这里,姑娘又甜甜地笑了起来。
就在姑娘傻笑的时候,李尔德开始喝粥。
粥很烫,却很香,喝入口中,流入肠胃,很暖。
李尔德再度笑了起来,抬起头,看到那人,同时感受到了那道冰冷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