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二姐正满怀希翼地绣着嫁衣的时候,家里突然闯进一位不速之客。
“二姐,听说来的这位可是位贵人呢!”因为这位神秘的客人,小宝和一众姐妹被爹娘撵到了卧房,正神秘兮兮地跟二姐说道。
“哦……”二姐也不看他,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应着,手里依旧绣着嫁衣。二姐觉得嫁衣上面鸳鸯的眼睛绣得木木的,给人一种呆滞的感觉,她现在正在拆线重绣。
“哼,贵人?能有多贵?!在青阳镇强龙不压地头蛇,再贵的人都得向县太爷低头!”三姐嗑着瓜子,嘴里叭叭儿的,可就算是这样,都带着一股别样的风情。
“哎,你们说不会是县太爷吧?”幺妹眼睛亮亮的。
“哎什么哎呀,没大没小的!”三姐往幺妹身上掷了一把瓜子,姐妹两个又推推搡搡的开始扯起皮来。
二姐看着三姐和幺妹,无奈地笑了笑,捋着头发道:“县太爷怎么会上我们家来呢……又没有什么可图的……”
三姐起身笑道:“怎么没什么可图的,二姐你就要成亲了,县太爷巴巴儿地就上门来,谁知道人家是不是图的你?!”
二姐剜了她一眼道:“你可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幺妹,咱们一块儿把三姐给卸了!”
于是小宝就看见眼前的三个姐姐厮打在一起,小宝转过脸去,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哼,真是幼稚!”
“别闹了……”突然,于老爹沉着脸走了进来。
几个姐妹赶紧整理好衣裳乖乖地站起来,其中二姐最为尴尬,也是,一老大不小快成亲的人了还跟两个妹妹闹起来,真是不像话。
不过于老爹今儿个没心情说这个,他只是一脸的歉疚,说不出话。
“爹,你怎么了?”幺妹最有眼色,忙黏上去缠着老爹。
“没事儿,你和三姐小宝出去一下,我跟你二姐说说事儿。”于老爹摸了摸幺妹的头发。
幺妹几个赶紧给二姐打眼色,却不巧看见老爹一脸的严肃,只得灰溜溜地出去了。
此时二姐的心理压力也很大,她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的亲事多半不那么顺利……
“丫头啊,你……你不能嫁给小李了……”于老爹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吐了出来。
二姐不由得一愣,表情僵硬地凝在脸上,接着又摇摇头,笑着嗔道:“爹,别开玩笑了……”于是二姐继续拿起了绣花针,一针一线细细地绣着嫁衣。
“咳……没开玩笑……二姐,这是真的,刚县太爷来了,说要给刘老抠保媒……你知道,县太爷的话我们没法儿不听的……再说,刘老抠没你想的那么差,人家现在也是铁饭碗儿了……”于老爹语无伦次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是真心觉得对不起二丫头。
“爹,我知道了,你出去吧,别忘了带上门儿。”二姐依旧是一脸平静地绣着嫁衣。
屋子里安静得很,只听见“沙沙沙”的声音,那是大红绣线穿过嫁衣摩擦出的声音。
二姐细细地抚摸着这件鲜红的嫁衣,眼泪却已经不争气地扑了出来,一颗颗掉在嫁衣上面,直到把鲜红沁成深红。
这一夜,对二姐来说,又将是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二姐又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屋子,只是眼睛肿得像俩大核桃。拖着俩大核桃,二姐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劈柴,做饭,洗衣,挑水……
可是她再也不肯开口说话了。
“姐,你歇歇,”幺妹得了爹娘的指示,上前想法设法讨好着二姐,“娘说了,二姐你以后啊,都不用干活儿了,爹还拿了钱,让我们姐妹几个陪你上街逛逛,散散心也好。”
“姐,听说娘还打算让大姐回趟娘家,也好陪陪你。”幺妹又叽里呱啦地说道。
结果于老爹真的拿了八钱银子出来给二姐添妆,二姐只是笑笑不说话,她明白,这不过是爹娘的补偿。
二姐依旧是这么不在状态,却还是被三姐和幺妹合着架出去逛街了。
今天是赶集的日子,街上很热闹,阳光照在身上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可于二姐只觉得阵阵发凉。
看着三姐幺妹大呼小叫地冲向胭脂铺首饰铺绸缎铺,二姐无奈地笑了。
突然,街上传出一阵清朗的骨笛声,悠扬清越,宛如凤鸣鹤唳。二姐心中一动,看到了那个坐在街角吹骨笛的少年。
其实他也早已不能算是少年。不过,在二姐心中,他永远是少年时的模样。
“哑巴哥哥……”二姐低低地唤着少年,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少年坐在一个小杌子上,嘴上含着骨笛的一端,一脸的安静祥和与世无争,阳光斜斜地照在少年的半张脸上,呈现出一半明媚一半忧伤。
二姐突然觉得不那么冷了。
吹完一曲,少年方放下骨笛,转而将骨笛递给二姐。
二姐看着那洁白得宛如明玉一般的骨笛,想接却又不敢接。这可是私相授受啊……二姐不禁迟疑了。她如今也不再是那个可以无所顾忌的于二姐了――她已经议亲了。
少年眼里闪过一丝受伤,继而用一段竹子在地上刮着一道道的土痕,二姐分明看得真切,那是四个字――成亲礼物。
“谢谢你……”二姐嘴唇嚅嚅的,可是除了一句“谢谢”,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其实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二姐接过骨笛,珍而重之地藏在怀里:“我……我该走了……”
少年笑着点点头,然后收了小杌子,一瘸一拐地向远方走去。
看着少年孤独寂寥的背影,二姐使劲儿憋住了眼泪,眼泪却一道道地往心里流去。
被尘封的记忆匣子渐渐打开,大概在她十二岁那年,因为没照顾好幺妹和小宝被爹娘好一顿的责骂,那时她年纪小,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到头了,却在无意间中了别人的圈套被人诱拐。
那是她最痛苦的岁月,整日价颠沛流离,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无休无止地干活儿,她的小腿被人抽上一道儿一道儿的红痕,她曾经连续三天三夜的高烧,她还被人欺凌羞辱……
是他解救了她,是他在她的手心儿里一笔一划地写着“别怕”,是他连续照顾了她三天三夜,是他在她昏迷到快要死的时候吹起了那支骨笛,就连那条腿,也是因为救她,被马车的车轮一下又一下地碾过……从此,他不仅是哑巴,还是个瘸子。
二姐看向少年离开的方向,心里有句话好像迟到了好多年――哑巴哥哥,珍重。
(扯扯:别怪我又给刘老抠添了一个情敌……其实彭湘莲只是二姐对爱情的美好幻想,多半是因为对三姐的羡慕嫉妒造成的;而哑巴哥哥是二姐少年时代为数不多的温暖之一,在她心里是无人可以取代的;至于那个小李,呃,人家就是一打酱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