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哥儿那么小的人……如何能经得住那样的情景?”武兴候夫人面上露出不忍,叹息道:“奶娘被救出来的时候,倒还活着。只可惜一口气没能熬过去……不然,有她在,瑞哥儿也不至于日夜啼哭,睡不安宁。”
苏宁柔很贤惠,自然也很忙。
偌大的一个国公府,上面两重婆婆,全都要靠她面面俱到。本来,瑞哥儿跟她的时候,怕就没有跟着那位奶娘的时候多。那么小的孩子,亲近的人突然离开,本来就会很不习惯。更何况他的奶娘是那般惨死在他眼前的。
不说小孩子,就是一个大人,也并未能经得住。
瑞哥儿此时是个什么情形,根本不难想象。
“千里居然都没跟我说……”林宜佳口中呢喃,面生怜悯,问道:“这么多天过去,他好些了没有?”
“应是好些了吧。”武兴候夫人唏嘘不已,摇头道:“做娘的只想着贤惠,怎么不想想孩子还那么小?谁家的孩子不是在在自己亲娘身边长到至少五六岁,才想着其它的?”
红月大长公主已经近古稀之年了。
并不是那四十多岁还有精力操心的时候。
瑞哥儿才不满两岁,白日里看着逗趣也就算了,怎么能让这老的老小的小住在一起!
红月大长公主哪里还能照顾瑞哥儿!
所以说,苏宁柔真是想表现孝顺贤惠想过了头!
武兴候夫人再叹:“我原本只看到她是好的,却没想到她会要强到失轻重的地步……之前说什么给广南添人,真亏她想的起来!”
苏宁柔是武兴候夫人的心结。
林宜佳劝慰道:“三婶娘,二弟妹此时定然心中难受的很,咱们还是不要再提这些了。”
其实,若非苏宁柔先前同武兴候府有那么一番纠葛,她也不会在嫁给杨广南后,一心想要表现,尽全力地想要做到完美。
武兴候夫人点点头。
婶侄二人想着苏宁柔。心中都是唏嘘感慨,一时之间,没再开口说什么。
终于,云妈妈从内室走出来。行礼之后,对几人说道:“殿下尚未起身,请三夫人和大少夫人跟奴婢进来。”
武兴候夫人闻言问道:“母亲身体可还安康?”
云妈妈稍显迟疑,道:“殿下精神稍短,奴婢斗胆恳求几位主子别耽搁太久。”
“恩,我们会注意的。”武兴候夫人并未为难云妈妈,当先带头,领着林宜佳杨乐心并福姐儿鱼贯进了红月大长公主的寝室。
寝室里,窗帘全部拉了下来,将窗外的一切都遮的严严实实的。天光半点儿也不能透进来。只是在显眼的位置摆放着好几颗夜明珠,散着盈盈的柔和光芒,让室内并不显得过分昏暗。
红月大长公主披着一件藏蓝色织锦缂丝的小袄,歪歪地靠在软靠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明珠的光泽的缘故,她的脸色显得有些青白晦暗。
众人纷纷见礼。
“都起来吧。”红月大长公主目光从几人身上一个个地扫过。最后在福姐儿身上顿了一顿,向福姐儿招了招手。
林宜佳轻轻拍了拍福姐儿的手心,福姐儿于是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欢快地小跑几步偎在了红月大长公主身边,甜甜地道:“太太,初福可想您了!但之前爹爹说外面乱,都不让初福来看您呢。”
“太太也想福姐儿。”红月大长公主牵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伸手摸了摸福姐儿的头。福姐儿乖巧地将小脑袋更凑近了一些。
红月大长公主看向林宜佳几人,又皱起眉,问道:“你们怎么将孩子带出来了?路上可还安全?”
“母亲放心,街上的铺子都重新开业了呢,外面已经没事儿了。”武兴候夫人笑着回答道:“孩子们也是牵挂您。怎么能不来。”
刚刚红月大长公主说“孩子们”,应该就是指福姐儿,最多在加上半个杨乐心。而此时武兴候夫人再说“孩子们”,就是将林宜佳也包括在内了。
――林宜佳是红月大长公主的孙辈,是武兴候夫人的子侄辈。当然也是她们眼中的“孩子们”之一。
林宜佳开口补充道:“千里临走之前,嘱咐孙媳要常来请安。”
她的心意,红月大长公主未必愿意领。但若是杨广北的心意,红月大长公主还是受用的。
红月大长公主立即就问道:“小北走了?去哪儿了?”
红月大长公主还不知道杨广北被派出去赈灾的消息么?林宜佳愣了一下,连忙回答道:“这一次地动,中心是东边的广山城。咱们盛京附近都是被波及的。昨天早朝,皇上点了千里为赈灾大臣,快马加鞭,到广山城赈灾去了。他走的急,没能过来与您辞行,请您原谅。”
“他不是只领了虚职么?皇上怎么会点了他?”红月大长公主追问道。
林宜佳想了想,道:“千里说,这次灾情十分严重,且离着盛京又不远。皇上是怕那朝中读书出身的大臣们眼皮子浅,会黑心盘剥救灾的钱粮,所以才交给了勋贵出身的千里。”
像杨广北这样的年轻勋贵,怎么会看的上赈灾的那一点儿钱粮。
红月大长公主缓缓颔首,赞同地道:“他也该给朝廷出一份力了。”
林宜佳便恭敬地微笑,并没有接这句话。
红月大长公主而后又问了问几人地动时候有没有遭受危险之类的话,几人一一回答了。待闻到杨乐心时,武兴候夫人回答道:“她是个憨心眼儿的,天摇地动的,她滚掉了地上也没醒,地上铺着厚厚的地衣,她就裹着被子睡的香沉沉的。”
提都没提杨乐心其实是被撞倒了后脑所以失去了知觉的。
说了一阵话后,云妈妈走了进来,端了一碗黑漆漆地汤药。
一直被红月大长公主搂在身边乖巧无比的福姐儿此时看到药汤,无比嫌弃又满是关切地问红月大长公主道:“太太是生病了么?没事的,生病了,喝了药就会好了的。太太千万不要因为药苦,就不肯喝。”
武兴候夫人闻言失笑,问云妈妈道:“这是什么药?”
“太医给开的,安神养气的药。”云妈妈答道。
那就不是大病。
武兴候夫人面上稍显放心,亲自端了碗到了红月大长公主身边,对其道:“母亲,您听福姐儿说的多好,是不是?儿媳服侍您用药吧。”
“我自己来。”红月大长公主摸了摸福姐儿的小脑袋,将她稍微推开些,从武兴候夫人手中接了药碗,一饮而尽。
福姐儿在一边敬佩地道:“太太可真厉害!一下子就喝完了!”
红月大长公主一边擦拭唇边,一边笑了起来。
武兴候夫人笑罢,将福姐儿牵起,对红月大长公主道:“母亲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再来请安罢。”
“恩。”红月大长公主说这么多的话也累了,挥挥手让她们都退出去了。
几人出了寝室,想着还是应该去看看瑞哥儿,便朝着杨广南的院子走去。
路上正好碰到匆匆过来的苏宁柔,见她们已经从荣享堂出来,面上有几分不自在,歉意地道:“三婶娘和大嫂去看过祖母了?我失礼,过来晚了。”
苏宁柔往日无疑是柔美的。
但此时,她双颊深陷,眼底铁青,整个人仿佛一下子没了许多光泽,苍白而憔悴,看着难免让人心生动容。
她还怀着身孕。
武兴候夫人不是心狠的人。
此时她看到苏宁柔憔悴至此,还要强撑着过来招呼,心中生出唏嘘怜惜,温柔地道:“本来就是一家人,谁在乎失礼不失礼的?怎么不见你母亲?”
苏宁柔眼睛泛红,道:“母亲一直都在陪着瑞儿,也是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了。”
兴国公夫人那么疼爱儿子,又怎么会不疼自己的金孙。若非是上面还有红月大长公主在,她怕早就将想将瑞哥儿报到她院子里去养去了。
“家中有管事仆妇的,你自己也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身子。”武兴候夫人叹道:“别忘了肚子里的,也是你的孩子。至于瑞哥儿,他人小,忘性大,兴许下次睡醒的时候就能好了,你也别太担心。”
苏宁柔的眼泪一下掉了下来,哽咽地点了头。
武兴候夫人便叹息一声,再次开口道:“你啊,就是将自己逼迫的太紧了……唉,何至于呢?我们这些亲戚,哪儿有自己丈夫孩子重要。”
这才是真正贴心窝子的话。也只有为娘的,对自己亲生女儿方能说的出来的话。
苏宁柔泪珠滚滚,慌乱间用帕子去堵,却是怎么也堵不住。此时此刻,她甚至有些后悔地想:若是她没有同杨广南遇上,而是成了武兴候夫人的媳妇,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年的负担艰难!
若不是因为有那样的因由,有杨广南为了她而做出的那样的行为,让她一进门就被打上了标签,被各种眼光看着,她又何至于要拼命地去做一个人人都满意的贤惠人!只能一味的顺从顺从!
她原本也能够同大嫂一样,会同长辈能有些小反抗,同同辈也能有些小矛盾!轻松自在,并不用人人都满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