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年间,木洋和日本人的关系极好,他明里暗里帮助日本人做了许多事情。日本从中国云南边境还有在我们缅甸抢来、搜刮来的珠宝翡翠、古董玉器都交给木洋负责,从滇缅公路源源不断地运进来,最后交到日本最高指挥官饭田祥二郎的手上。”
“饭田祥二郎?”王萍听到这个名字先是愣了一下,只觉得似乎十分的熟悉,但又想不起来这个日本人是谁,但她看了一眼乌泰,便突然想到,这不就是乌泰说的,他拿到的第二张字条上让他去的那处废弃宅院的原主人吗?
杜江温并没有注意到王萍的走神,她仍旧用着低沉缓慢的声音继续往下讲:“谁知道到了1945年,中国的远征军和撤退到印度的英军开始了他们的第二次反攻,而日本军队则因为在第一次缅甸战争胜利之后并没有帮助缅甸独立,反而替代英国成为了缅甸新的宗主国,继续它的镇压统治。于是,我们缅甸人民认清了日本人的嘴脸,昂山将军秘密成立反法西斯联盟,1945年3月他率领缅甸国防军倒戈进攻日军。因为昂山将军和他率领的国防军突然倒戈,日本失去了之前的地利人和,又碰上我们缅甸的雨季,气候不适加上失去补给,雨季的热带丛林就像是一座蒸气弥漫的绿色地狱,那些被饥饿和疾病折磨的日本士兵一个个瘦骨嶙峋,成千成千地死去,在沿途的密林中力尽倒下的、被浊流吞没下落不明的人不计其数,于是他们在英、中、缅三国联军进攻之前就已经元气大伤。”
“这一次战争的失败来得太过突然。日本军人没想到失去我们缅甸人民的支持他们甚至支撑不了半年就全面溃败,于是在缅甸战场上最大得撤退开始了。那些日本上层军官开始拿着他们搜刮来的金银财宝想要运回日本国内,当时控制着从中国云南到缅甸仰光港交通位于果敢区那段路线的就是当时已经成为饭田祥二郎在缅甸心腹的木洋。”
“于是当时就流出或真或假的传闻,当时饭田祥二郎把许多日本帝国将领撤退时来不及带走的金条、古董、玉石翡翠统统交给了木洋。让他想办法再他们走后把这批宝藏运送出来。”
“但是谁也没有料到,不可一世的日本帝国由盛转衰,很快美国的原子弹在日本本土爆炸,日本无条件投降。在美国战列舰密苏里号上举行向同盟国投降的签降仪式。那些从缅甸离开的日本军事将领死的死,被送上军事法庭判刑的判刑,于是就有人传言,那批珠宝其实并没有被木洋送出去,而是给他偷偷藏起来私吞了。”
“那木洋呢?他做了日本人的奸细,背叛了宗族,木家的人在日本撤走后就会这样放过他?”乌泰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抓住了这个事件的关键,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杜江温听到乌泰的提问,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公子你问得不错。木家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作恶多端的木洋。但没想到等大家决定要向他秋后算账。将这个不肖子孙除族,然后再明正典刑的时候,他突然消失了。带着身上传说中的巨额财富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萍听到这里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实在是觉得这个木洋也太神奇了一点。一个汉族血统的缅甸人。之前是心怀热血的激进进步青年,追求独立和民主,用现在的话来说还是昂山将军的死忠粉;但为什么在三年之后却在背弃了祖国和祖国人民,转而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缅奸,和日本侵略军一起助纣为虐,甚至成为日本当时在缅甸最高指挥官的心腹。
尤其是在他的精神偶像昂山将军也调转枪头对准日本人之后,他仍旧愿意呆在日本这艘即将要沉默的大船上,不肯去拾取胜利的果实。
王萍不晓得在成为果敢区土司的短短三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把那样一位有思想有判断的进步爱国青年变成了一个为日本人愚忠卖命的走狗,甚至在他的领导昂山将军都开始觉察到日本人险恶用心或者进行另一次政治投机的时候,他却依旧不改初衷。
如果说这个木洋是大奸大恶之辈,他继续帮助日本人做事是为了侵吞他们的财产,那么他大可不必如此行动。以之前的表现来看,木洋最初接触的不会是日本人,而是昂山将军这一系的国防军。国防军在战争的最后关头调转枪口帮助盟军进攻日本,木洋同样只要最后松松手,那么他反过来仍旧可以和昂山将军一样成为缅甸的英雄,在战争胜利之后继续做他的土司。
毕竟有昂山将军这个民族英雄,缅甸之父在前,他过去所犯的错误并不比昂山将军要严重多少。土司一日在做,大权一日在握,在缅甸这样军阀林立,靠枪杆子说话的地方,日后聚拢的财产绝对不会比昧下日本人的差得太多。而且比起拿了日本人抢夺中国、缅甸的血汗金银财宝,然后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在果敢区继续做着土皇帝岂不是更加光明正大,何必要去为了那一点钱冒着那么大的险。
这和他之前表现出来的才智完全是两个极端。
可如果木洋是个好人,那他为什么到最后日本法西斯的面目揭晓还要继续作恶下去,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可是最后消失又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王萍抬起头将目光看向乌泰和杜江温之间。谁知道他们关注的重点却和自己截然不同。
“那这个木洋和我外祖父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还会扯上我的阿妈?”乌泰双手握拳,害怕杜江温嘴里吐出的事实就是他心中已经猜到的事实。
杜江温看了他一眼,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你好像已经猜到了什么?”
“那个木洋就是你的太外祖父,你阿妈的爷爷。”
“什么?”王萍和乌泰一起脱口而出。
杜江温沉重地点了点头。
“可是…可是…我的太外祖父明明不是叫木海吗?他….他….我记得他…外祖父说过他在二战之后是果敢区的土司,后来1959年政府和平改组土司政府,成立果敢地区议会,那之后太外祖根据协议进入中央政府,一直到后来军事政变发生,太外祖被软禁在仰光家中逝世。以至于外祖虽然留在在果敢,但家族区势力不断缩小,大权落榜,果敢区后来被罗星汉、彭家声他们夺去,变成果敢自治区。我记得外祖每每说起太外祖的事总是痛心疾首,说要是当年不相信政府军就好了。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乌泰说到最后无力地垂下来头,目光怔忡地望着杜江温。
杜江温有些不忍心直视乌泰的目光,她把视线微微地扫向地面:“一开始小姐查到之后也是和你一样的反应,她始终不敢相信也不愿意承认。但最后她却发现这是真的,木海就是当年木洋取而代之的大伯土司儿子,也就是木洋的堂弟。”
“因为时隔太久,当年的知情人如今都已经差不多死光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你的阿妈也不晓得。只知道当年木海有一个小孩,生下来没多久就感染了重病,命不久矣。他求了木洋,听说日本军队的军医医术高明,希望他能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为这个小侄子找个日本军医看一看是否还有得救。于是木洋答应了,之后他便把这个已经病重的小孩抱走了,大概过了一年左右,木洋才领回来一个极为健康的小孩。这个小孩的眉眼和木海十分的像,所以当木洋告诉木海这个孩子就是你当年快死掉得儿子,木海便相信了。”
“但是根据你的阿妈打听回来的消息,却是你的太外祖在临死之前告诉了你的外祖真实身份,你的外祖确确实实是木洋的儿子。他的五官何止像木海,其实更像木洋;但他们是兄弟俩,相貌相像也是极为正常的。只是木海接回孩子之后,他细细检查了一番这个孩子,却发现这个孩子和之前自己送走的亲生儿子相比,身上少了一个胎记,这个胎记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的,只有木海和木海的老婆晓得。这一比较,他们就知道这个孩子绝对有问题了。”
“但当时是木洋当权,木海夫妻俩也不敢声张;等到了日本战败,木洋消失,他们俩却已经和这个孩子养出了感情。他们知道一旦被别人晓得这个是木洋的孩子,恐怕那些人不会那么容易放过这个孩子,于是他们索性就认下来,当做自己的孩子养了。”
“这个秘密我不知道小姐是如何从老爷口中得知的,但如今小姐不在了,也该我告诉小公子你了。你的太外祖就是当年背叛了宗族和国家的木洋!”
听到杜江温肯定的说出这句话,乌泰的脸色变得惨白:“不,我不信!”他仍旧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死死地咬住嘴唇,最后却异常坚定地吐出这一句话。
杜江温怜惜地望着乌泰,发出轻声的叹息:“小公子,你把这两块玉给我,他们会证明我的话。”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