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里,隶王妃面无血色地靠在引枕上,几日的病痛折磨已经让她憔悴不堪,只是那双往日里总是安静温柔的双眼此时却是目光灼灼望着坐在下席神色惶恐的贺良娣,还有锦心奉上来的,装在漆木盘中的魇物,一个素缎小包,打开来里面却是一张黄纸符咒,还有一件十分看上去十分熟悉的半新不旧的衣裳。
锦心看着那衣裳惊叫出声:“这,这不是王妃的衣裳吗,怎么会在这里?!”她不禁捂住了嘴。
隶王妃冷冷望着贺良娣:“良娣可有什么要说的?”
贺良娣惊慌地望着那盘子,连连摇头:“不,这不是妾做得,妾不曾叫人做过这个!”她不敢相信这个竟然是从自己榻下找出来的。
隶王妃似乎早料到她会这样说,开口吩咐锦心:“去请王爷过来,还有崔良娣也请过来,今日之事请王爷定夺。"
贺良娣虽然面色惊慌,却昂着头,高声道:“王爷将代掌中馈之权交与妾,如今却被人冤枉至此,自然要请王爷给妾身一个清白,不能就这样凭空被人污蔑了去。”
隶王妃强撑起精神看着她,看样子贺良娣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肯承认。
崔良娣得了消息,急急忙忙赶过来,进到厢房,只见隶王妃躺在榻上微微喘着,锦心正替她顺着气,下席的贺良娣却是脸色煞白,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地坐着,房里的气氛很是冷凝。
“王妃,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还不见好?妾这两日吩咐人去长安城里打探名医,还不得消息,听了王妃召见便赶了过来。"崔良娣忧心忡忡地上前拜了拜道。
隶王妃无力地摆了摆手,让她坐下,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大口大口喘气。
崔良娣转身要回坐席上,正看见贺良娣脸色难看,惊讶地问:“贺姐姐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可也是身子不好?要不要请医官来瞧瞧。”
贺氏正是恼怒惊惧之时,哪里有心思理会她,冷哼一声,转过脸去,不愿理会他。
崔良娣也不恼,自顾自坐下了,却是叹口气道:“王妃怎么会病得这般重,这才几日,就成了这样,叫妾身看了心里不好过,恨不能替王妃受着。”她说着用手绢抹了抹眼角,哀哀戚戚地感叹着。
“王爷来了?”小丫头快步进来禀报。
下席的两个女人俱都飞快抬起头来望向门外,贺良娣是一脸期盼之色,崔良娣却是脸色复杂地望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只有隶王妃淡漠地低下头去,全然没有从前听到他来时那般欣喜和雀跃的心情,许是死了心了吧,自从她病倒,他竟然连问都不曾问过,哪怕是病成这副模样,他也不曾过问,仿佛与他并无半点关系,冷漠至此,她又如何还能自欺欺人。
“王爷?”在那个高大的一身朱紫蟒袍的男人迈进门的时候,贺良娣已经按耐不住上前一脸委屈地拜了下去?
崔良娣却是慢慢起身拜了拜,低声道:“妾身见过王爷。”
隶王望了她一眼,淡淡道:“都起来吧?王妃有何事要如此兴师动众?”语气里不乏责怪?自从把府里的事交给贺氏,他这位王妃已经是形同虚设,还有什么事能让她这般大惊小怪,还要请了他也过来,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并不想见到她。
隶王妃用力喘了几口气,开口道:“还请王爷先坐下说话,此事非同小可,也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明白的。”
她嘶哑粗砺的声音让隶王也是有些吃惊,待他仔细看时,却是被唬了一跳,那个原本小巧圆润的徐三娘怎么会成了这副模样,脸颊深陷,面容枯槁,只有一双眼里还微微有点生气,他不禁问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隶王妃苦笑一下,病到这副模样他才会过问一下,叫人如何能不冷了心肠,她并不回答,只是低声道:“锦心把那盘中之物送上来与王爷过目。"
锦心依言,捧着盘子奉到隶王跟前,隶王不明所以,信手翻开,正看见那张龙飞凤舞的符咒,上面的朱砂红得刺眼,下面那件衣裳倒是普通,只是衣裳上却也用朱砂写了几行字,他不禁狐疑地抬头:“这是什么?”他望着隶王妃。
隶王妃却似是不想看他,低垂下目光:“把蓝琴带来,让她一五一十说与王爷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蓝琴很快被带来了,她噗通跪在隶王跟前,面如土色,却是不敢隐瞒,把先前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又说了一遍与隶王听,只是她越说,隶王的脸色便越发难看,他如同冰一样的目光冰冷觑着贺良娣,让她不禁冷汗津津,还不等蓝琴说完,她已是吓得面无人色,也跪在了隶王跟前。
“王爷,这,这不是妾身做得,妾不曾做过魇镇王妃之事,请王爷明查呀!”她禁不住哭出声来,她知道若真是叫隶王认定是她做得,只怕即刻就会要了她的命,即便她再得宠也是无用。
隶王脸色沉沉,他翻了翻漆木盘中的魇镇之物,开口问蓝琴:“你说那日领了婆子进来的是谁?”
蓝琴战战兢兢地回道:“是,是良娣贴身丫头锦簇。”
隶王向一旁伺候的人吩咐道:“去把那丫头与我叫过来,我要问个明白!”
锦簇被带过来时,还是一副愣愣怔怔的模样,与隶王和隶王妃见过礼,只听隶王语气平淡地问道:“前几**可曾领了个婆子进王府,还带着她去了景和堂贺良娣厢房?”
锦簇一哆嗦,忙偷偷抬头看,只见隶王面色如常,只是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那张黄纸符咒,似乎不过随口一问。她心里不那么惊恐了,壮起胆子道:“回王爷的话,婢子的确领了个婆子进了景和堂,只是那是良娣远房姨母,只是过来探望良娣,并非什么歹人。"
“好一个远房姨母!既然是贺家远房亲戚,你便说个明白,是哪一房哪一处的远亲,我叫人去查个明白,带了她来与府里人认一认,从前院到内门,再到景和堂一个一个认,看看究竟是不是!看是哪一房亲戚能给你这样的物件教你做魇镇巫蛊之术!”他说道最后咬牙切齿,将那符咒揉作一团连漆木盘子尽数摔到贺良娣身上。
贺良娣被吓得面无人色,哀哀哭了起来:“王爷,妾身是冤枉的,是冤枉的呀,那婆子真的只是位远房亲戚,并不会什么巫蛊之术,一定是有人嫁祸妾身,还请王爷明查,还妾一个清白!”她说着连连叩头,哭得梨huā带雨,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崔良娣一脸怯怯,在旁低声道:“王爷,贺姐姐自来最是心善,哪里能做出这等事来,想来是那起子下人不服管束,才会污蔑姐姐,不然魇镇这般大的事,怎么会只有蓝琴一人看到,还是要好好审一审院子里伺候的人,莫要冤枉了姐姐去。"
隶王此时脸上满是厉色,咬牙一个字一个字与贺良娣道:“好,你不肯认,我就好好审一审你院子里的人,一个都不落下,总有人知道究竟!”他狠狠吩咐道:“把景和堂伺候的人都拉下去好好审问,若有胆敢隐瞒的,只管扒了皮丢到城外乱葬岗子上去,把这个锦簇也拉下去,一并审问!”
锦簇吓得哭着求饶,隶王毫不理会,只是冰冷地望着贺良娣,看着她吓得浑身发颤哭也哭不出来。
隶王妃冷冷看着这一切,看着贺良娣哭得哀痛,隶王的冷酷,只觉得这一切似乎有些荒唐,这不是他宠爱的女人吗,原来他也会这般残忍地对待,全然没有以往地纵容,贺良娣在王府里跋扈,不把她这个王妃放在眼里她并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不过问罢了,却不想竟然也会这样对贺良娣。
隶王看着婆子把锦簇拉出去,这才慢慢转过头来,望着王妃,眼神复杂,许久才说出一句:"你宽心,我会再请医官来替你看诊,必然会好起来的。"他望着眼前憔悴地脱了形的她,心中是百般滋味,终究说不出更多,只能沉默。
隶王妃难掩心头的苦涩,嫁过来两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说出一句关心体贴的话,却是在她病的如此沉重的时候,只是这一句话又能如何。她低下眉眼,低低声道:"谢王爷。"她已经无话可说。
隶王听出了她的冷漠疏离,目光里有微微的痛,生生别开脸,不敢再看她灰白的脸。
院子里却是一片哭泣哀求声,景和堂里伺候的丫头婆子都被带过来了,挨个审问着,但凡有半点含糊便会挨打被掌嘴,素来骄横的景和堂里的人哪里受过这种处罚,哭闹成了一团。只是负责问话的婆子却是半点不肯轻饶,依旧下手狠辣,誓要问出个究竟来。
许久,锦心进来回话道:"锦簇和几个贴身伺候的都招了,说那婆子是五仙观里的黄婆子,最是会些道法妖术,是贺夫人与了她银钱来王府做法事的。"她停了停,接着道:"说是贺良娣把王妃的生辰与了黄婆子,要她做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