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观。苏云来时已是飘起了小雪,这会子下得越发大了,香堂里没有烧地龙,甚至连火盆都没有,只有袅袅的贡佛香带有一丝暖意。
“此事说来只是寿王府纳妾,我早已不过问这些俗事,怕是不便开口说话。”玉真长公主微微蹙眉道。
苏云也知道自己勉为其难了,玉真长公主虽然身份高贵,但却是早已出家修道,又怎么好为了自己这萍水相逢之人再过问这些,何况这是寿王府的私事,更是难以插手。
苏云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道:“是我无礼了,也着实没了法子,才会……还请真人莫要怪罪。”
玉真长公主微微一叹:“娘子如今作何打算?”
“既然不想嫁进王府,又开罪不起,那就只有走了。”苏云微微仰起头,只觉得疲倦。
“娘子打算离开长安?”玉真长公主望着苏云问道,“莫非是要回洛阳?”
苏云摇摇头,好容易能够离开洛阳苏家,又哪里能再回去,若是叫那群势力的苏家人知道寿王府要纳她为妾,只怕不等她进门就要亲自送了她回长安。她搓了搓手,让微微冻僵的手指回一点温度:“洛阳离长安太近,只怕也不能无事,我想着不如南下去扬州。”
玉真长公主微微笑道:“从长安到扬州,舟车劳顿,怕是要费上许多时日在路上,贵府小哥儿尚年幼,怕是经不住这般辛苦。倒不如北上。”
“北上?”苏云不明白,北方苦寒,长安以北又是临近边疆,时时有突厥来犯,为何会让自己去北方。
玉真长公主用拨子拨弄了一下香炉里的香灰,淡淡道:“虫娘要去并州投亲,娘子既然也要走,不如去并州住上些时日吧,那边我倒是有一处私宅,虽不算大,却也物件齐全,总胜过人生地不熟地再打点起来。”
苏云听到并州两个字,心里便是别了一下,却又很快暗暗自嘲,真是越发脸皮厚了,那男人都已经摆明了不想再多来往,偏偏自己还这么上心。她想了想,却是疑惑道:“虫娘是并州人氏?”
玉真长公主含糊道:“算是吧,祖山是并州的。”
苏云想了想,的确自己这么拖家带口地去外地,若是没个相熟的可以投靠,怕是安顿下来都要费上好些力气,何况虫娘也要去并州,她一个孤身女子上路只怕也极为不便,不如同行。她心里想了许多由头说服自己去并州,独独不去想压在最心底那个,他在并州。
“既然如此,那便要叨扰了,多谢真人相助。”苏云应了下来。
玉真长公主却是露出了笑,和煦地点点头:“应该我谢过娘子才对,虫娘一路上还要劳烦娘子多加关照了。”
苏云却是想起秦府来,自己若是走了,保不齐寿王府会不会拿姨母一家出气,她忧心忡忡说与玉真长公主知晓。
长公主笑了起来:“这个倒是无妨,你让秦夫人得空便来我这安国观走一走,若是真有事,我会照应的。”
有玉真长公主这番话,苏云顿时放下心来,想来寿王府也不会太过张扬,毕竟不曾定下来,也做不得准。
回去的路上,苏云怔怔不语,虽然先前想过了,若是真的没了法子便离开长安,远走他乡,也胜过被强逼着嫁入寿王府,还有邹霖已经听说了安哥儿的事,虽然昨天搪塞过去,但只要他使了人去打听消息,便会知道苏云所言不实。
可真得决定要离开长安,却也不是容易的事,成衣铺好容易做到如今这境况,又有了两处庄子,原本打算转年便要采买桑树苗,请熟手织工来教织绸缎衣料,可是如今却是只能都丢下了。还有姨母,若是让她知道自己被逼的离开长安,另寻生路,只怕要担心坏了。
苏云叹口气,无力地依靠在马车壁上,只觉得身心俱疲,她来长安之时想要的也不过是有间自己的铺面,有能够营生的买卖,养活宅子里的人,平静充实地度日,可这一切都要被逼放弃了。
小巧也是难过不已,低声道:“为何长公主殿下都不肯出面,若是她肯开口,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难不成寿王府还会不听么。”
苏云苦笑着:“真人现在早已不问俗世之事,连姨母都要来她这安国观常走动她才能出面护着,自然是不好过问王府里的婚嫁之事。”
她向小巧道:“回去便收拾打点起来吧,怕是不能再等了。”她最担心的不会寿王府,而是邹霖,如今邹霖全然不顾及脸面,又是听到了安哥儿的事,若真是打听出来,怕是要闹得不可开交。
一时间宅子里忙碌不堪,这许多人自然不能都带走,宅子一时半会卖点也是不能的,便要留下人来守着,铺子那边还要人打点着,若是关了可惜了,开着还能有点进项。
苏云想了许久,让小巧唤过绿柳来,她自箱笼里取过当初绿柳一定要写下的卖身契放在案几上。
“娘子?”绿柳进来,她已经知道苏云怕是要离开长安,早就打定主意跟着苏云去,她的性命是苏云救回来的,也是一心当了苏云是自己的主子尽心尽力。
苏云笑着让她坐下,道:“铺子那边现在如何了,我有些时候不曾过去瞧了。”
绿柳沉竹在胸,一一说明白:“前一回进的衣料子还有几十匹,够做一批衣样子,这小半月订出去了不少衣裙,虽然添了几位裁衣娘子,却也是要做上些时日才能交货。”她瞧了一眼苏云,“若是娘子打算关了铺子,我便使了人去送回订金与料子,再补上些赔礼,想来能够退回的。”
苏云摇摇头,笑着道:“这铺子开得正好,我实在是不想心血打了水漂,不想关了它。”她看着一脸莫名的绿柳,“我想把你留在长安,替我打点着铺子,你可愿意?”
绿柳吃惊地道:“娘子不带婢子一道走?婢子想跟着娘子,伺候娘子。”
苏云笑了起来,拉着她:“说来你并不是我的丫头,我当日不过是帮了你一把,是你感激才留了下来帮我,我一直也不曾把你当下人看待过,你尽心尽力帮助我,我实在是感激,可如今我要走了,铺子也不能就这么关了,思来想去,只有你能帮着照看着。”她把桌上绿柳的卖身契推过去。
“这契书还给你,你本就不再是贱籍,我也信得过你,不用这个。”苏云微笑望着她。
绿柳当即流了泪,跪下道:“娘子,婢子这条命是娘子救回来的,便是要伺候娘子一辈子的人,怎么能要回契书,求娘子不要赶了我走。”
苏云拉了她起来:“我问你一句,你可还想回秦府?若是你还想回去伺候二郎,我替你想法子,虽然如今自身难保,但好歹还能借着些名头让二夫人接纳你,不敢再有轻举妄动。”
绿柳咬着唇,坚定地摇摇头:“婢子自小就在那边府里伺候,十四岁被二郎瞧上了,却是一直被二夫人恨着,非打即骂,自打娘子救了婢子的命,又带着婢子打理铺子,能够出府来见识这许多,哪里还想再回去过那非人的生活。”
苏云点头:“那好,你更要把这契书接好了,这边的铺子离不得你,我也不想叫你跟着我再颠沛流离受苦,小巧是自小跟着我的,她不及你这般精细擅长打理,日后也只有跟着我,我再设法替她谋个好出路,但你却是可以留在长安打理铺子与庄子的事,那庄子也是耽误不得,到了立春便该下桑苗了。”
“如今就算我请了你替我打点铺子与庄子,每月你从账上取上一金算作工钱,就住在这宅子里,也能顺带帮我瞧着这些丫头婆子莫要做什么偷鸡摸狗,趁着主人不在就惫懒了。”苏云诚恳地看着绿柳,“你虽然不是小巧那般自小跟着我,可这些时日却也是诚心诚意地帮着我,我着实舍不得,可是还是得说一句,若是有合适的人家,不妨也替自己打算起来,使了人搭个信给我,我会吩咐好从账上准备一份嫁妆与你,也算是从我身边嫁出去的,不能委屈了去。”
绿柳越听眼泪流得越快,终于哽咽拜倒在苏云跟前:“娘子……婢子必然不敢辜负娘子的吩咐,会替娘子打理好铺面和庄子,守好这宅子,等着娘子回长安。”
苏云心里也不好过,放弃自己的一切,将绿柳留在这里帮着照看,也是无奈之举,可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她含着泪,让绿柳下去了,吩咐下去,说自己要出远门,只带两个婆子和一个小丫头,还有小巧安哥儿去。
婆子丫头是小巧挑好了的,平日也是勤勤恳恳,老实妥当的,最要紧的是家中已经没了人,也就没了要挂心的,可以放心跟着走了。宅子里其他人都还留下,分派好差事,不得有怠慢。
待到一切都安排妥当,苏云才吐了一口气,吩咐人备了马车,她要去秦府,要去与姨母说自己要走的事,虽然是不舍,可也不能连累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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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不要说某华没有节操。。某华是没法子,下周上推要三更。。俺不一定保证的了,只能先攒着稿,下周才能安心,求原谅。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