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的人各自揣着心思,好容易捱到了开宴的时候,有了酒和歌舞,气氛才轻松了一些。
世瑶一路疲惫,的确是懒得应付了,她现在就想跟儿子在一起,心无旁骛的吃个饭。“没想到到了杭州竟还是京城的菜式。”
康懿公主笑道,“这都是金罗儿的功劳,是她把厨子带过来了。”
“哪儿是儿臣啊!”金罗儿笑道,“是驸马担心儿臣路上吃不好才叫了厨子跟着,后来想起阿娘不爱南方的菜式,便让他准备了今天的席面,好在倒也还算过得去。”
“堂堂淑庆公主府上的厨子,哪儿是过得去那么简单。”康懿公主取笑道。
她们姐妹自顾着说笑,世瑶却把目光放在了曾驸马身上,淑庆公主已经不止一次明着夸赞驸马了,看来,他们夫妻的感情还真是不错,“驸马如此费心,我倒是该好好谢你。”
“儿臣不敢,不过是尽了丈夫应尽之责。”
世瑶已经不是皇后了,曾夤却也没有改过称谓,这让淑庆公主听了心里暖和,世瑶却觉得不妥,只许他们寻常人家那样称呼,也是为了免除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是,岳母大人。”曾夤倒是从善如流,他心里却隐隐觉得早晚还得跟这位称呼娘娘。
第一次有人跟她叫岳母,世瑶还是觉得很新鲜的,高兴之下,这一路的疲乏也去了许多。
两位驸马都是极有眼色的,敬过一轮酒之后,就安安静静的欣赏歌舞,剩下的时间,自然是让人家娘们儿几个去说话。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一曲听罢,世瑶忍不住回望了几眼歌姬,“歌唱的好,这词儿也好,可怜我如今是孤陋寡闻,竟是听都没听过。”
世瑶不过是说笑,听到金罗儿的耳朵里却有些不是个滋味,她的阿娘离着歌舞享乐已经不知道有多远了,曾经,那可是没有她不知道的。
“这词是一个叫李清照的妇人写的,如今在江南最为流行,阿娘从北边来,没听过还不寻常?”
“这位夫人倒是有几分才气,可惜生不逢时。”世瑶低声叹道,“她若是早生几十年,便可于柳永秦观一争高下,可惜在这乱世之中,纵然万般才情,也是要生生的辜负了。”
堂上舞乐丝竹响动,并没有几个人听到世瑶的话,但是两位公主紧挨着坐,自然是听的清楚,金罗儿忍不住劝道,“难得今日欢聚,阿娘把那些事情放放可好。”
世瑶哑然失笑,“你说的是。”
“把李家娘子的词在唱几首来听听。”康懿公主吩咐道。
“是。”那女子轻生答道,随后慢启磹口,缓缓唱道,“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世瑶听罢微微笑了笑,若不是如此情境,她倒是真想结交这位女词人。
“公主,宫中有旨意,传旨内侍已经进城了,还请公主早些准备。”
两位公主眼中都有些惊疑神色,不知道因何宫中就突然传下了旨意,“阿娘!”她们都担心是不是跟皇后有关。
世瑶心想着应该跟她没什么关系,蔡攸都已经顺利接管了陕西军务,皇帝也不太可能知道她私自跑了那么一大圈,除此之外,她也没可能再惹恼皇帝了,“去排香案接旨吧,应该没什么大事。”
世瑶没料到来传旨的人竟然是童贯,旨意虽然跟她没有关系,但是童贯还是坚持要见她,“怎么这等事情还要童都知千里迢迢出京来宣旨?”
童贯苦笑道,“是奴才益发的驽钝,不能在圣上跟前儿效力了。”
看来天底下真的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童贯这样的人都会失宠?世瑶叹道,“都知也不必气恼了,在杭州静静心再回去也是一样的。”
按理说传旨这种事情是分分钟不敢耽搁的,但是这份旨意并不需要赶着回复,皇后既然开口留他,他自然是一百个愿意的。
“多谢娘娘。”他又转身对康懿公主说道,“还要叨扰公主几日。”
“现下已经是帝姬了!”康懿公主无奈的说道。
显然,她是不喜欢她这个新封号的,只是在童贯面前倒还是有所收敛,当然,她不收敛也没什么关系,童贯会装作看不见的,“是,奴婢失言。”
康懿公主这才觉得不该把脾气发到童贯身上,此人虽然是个宦官却也有值得敬重的地方,“都知若是能在杭州小住几日就最好不过了,驸马有些事情总是惦记着要跟都知探讨。”
童贯曾经率军在杭州剿匪,跟驸马钱江宜的确有几分交情。
钱江宜这人交友不分贵贱,只看是不是有真的本事,李宪出了教童贯怎么伺候皇帝,行军打仗的本事也没有藏私,有些方面,童贯的确是值得尊重的。
“奴才万万不敢。”
“都知这话怕是要让驸马伤心,驸马可是将都知引为知己的。”
“那是驸马胸襟开阔,不嫌弃奴才粗鄙。”
世瑶觉得他们继续这样就没完了,便嘱咐去康懿公主亲自去安排钦差住处。这事情康懿公主还真不能假手他人,童贯是宦官也好,是官宦也罢,他现在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传旨的钦差。
“圣上怎么突然就想起来要给公主改封号了呢?”世瑶问道。
“娘娘可还记得那个叫孟翊的人?”童贯问道。
孟翊?世瑶的印象还真的不是很深了,“什么人啊?”
“他本来是个学官,不知道从哪儿学了些扶乩占卜之术,后来……”
“哦!”童贯说道这里世瑶就想起来了,“我知道了,李师师跟我提过这个人,只是我向来不信这些,也就没有见他。”
童贯知道不管皇后信不信,李师师推荐的人她都不会见,不过,那个李师师也很奇怪,明知道皇后不待见她却偏偏爱上赶着找不自在。
“他给圣上卜了一卦,说宋朝式微,国家将有大难,只有更改年号官号才可以避免。”
“还有这样的事儿?我竟然都没听说过。”
“孟翊当然没胆子在朝廷上说这些,他不是走了李师师的门路吗?”
童贯的暗示世瑶听明白了,透过李师师的私房话儿,好不好的皇帝都能宽容一二,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连连冷笑,“若是改个名号就能挽救国家,那忠臣良将们也都不必活着了。”
“可不是这么说的吗?”童贯忙道,“圣上当时也是不信的,差点就把他贬出京去了。”
“后来李师师求情,这事儿就过去了。”世瑶不用猜都知道事情的发展,有这么个皇帝金人不来攻宋都对不住自己。
童贯弯着腰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圣上自己几乎都快要忘了,但是和谈屡屡不顺,圣上心中有些烦闷,李氏就又把这个事儿提起来了。”
“所以圣上就把公主都改为了帝姬?”世瑶真没想到皇帝轻率到这种程度。
“圣上也是跟蔡相公商议了之后才奏准的。”
世瑶能想到童贯说的是蔡京不是蔡攸,但她还是问道,“蔡攸?”
“不不不,是老相公蔡京。”童贯忙说道,把这种愚不可及的事情扣到蔡攸头上,那一定会让那个自诩聪明天下第一的人忧郁致死的。
“什么人有什么样的主意,看来这些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童贯一时也搞不清楚皇后到底是在讽刺蔡京还是讽刺皇帝,所以低着头没敢接茬儿,世瑶见他还是那般小心谨慎,简直不相信还有什么人能取代他的位置,“圣上身边是什么人伺候啊?”
“皇后,呃,郑娘娘挑了几个机灵的在伺候圣上。”
世瑶似乎是头一次听人提起郑皇后,她略有些差异,不过,她马上说道,“皇后娘娘挑的人,必然是好的,你连着几年征战在外,有功劳也有苦劳,圣上重赏你是应该的,实不必在回内廷伺候。”
童贯在外面领兵几年,其实也不太想再回内廷,可是他心里却是放不下皇帝,总觉得宫里才是他该待的地方。
“奴才的身家性命都是圣上的,圣上让奴才做什么奴才绝不敢有二心。”
“这话便不老实了。”世瑶笑道,“童都知从来都不是甘于人下的人,与其留在宫里被人排挤,还不如出宫做一番大事。”
“大事?”童贯觉得他能做的大事他都做了,作为一个宦官,他先平定了青唐,又剿灭了方腊,已经是常人可望不可即的功业了,至于即将到来的威胁,童贯深觉不是他能应付的了的,
世瑶知道他没有那个心思,只是还没有那个胆量,她倒是可以指点他一二,“前日我见朝廷邸报,蔡攸已经回朝,有他帮忙说话,都知心愿必可达成。”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