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宫中册立新妃,太皇太后特旨停朝一日,在后苑潋光池设宴,夜宴赏荷。
“你们年纪轻轻的都不知道,只以为荷花早上看的时候才是最好。其实到了晚上,夜风清凉,荷塘附近高高低低的掌着灯,借着湖面上泛着的月光,别有一种意境。满池的荷花也有那含苞待放的,也有那不曾合拢的,星星点点。若是守到曙光微明的时候,就能看见花苞一点一点张开,霎时间,便是满塘的荷香,那般情景,才是真正动人。”
高氏语气有几分悠然之意,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年轻时的旧事,引着世瑶也觉得,那样的场景,必定是极美的。
向太后笑道,“先帝在时,倒是陪着陛下这样玩过,转眼都许多年了。”
“若说是玩,这宫里也没人比哀家更会的了。只是这些年为了朝政,也为了先帝,宫中四五年都不闻舞乐之声了,康有禄赶紧安排下去,今儿好好乐一乐。”
“是。”康有禄眉眼都带着笑,“宫里可是该好好热闹热闹了。
向太后笑道,“是不是把寿康公主和徐王夫人也请进宫来?”
高氏突然有些黯然,“还是算了,夜里出出进进的也不方便,就只是阖宫的家宴罢了。”
向氏以为过了这么久,高氏该放下了,所以才提出把高氏的女儿和儿媳接进宫来,看来还是操之过急。她不曾生养过,神宗的孩子序了齿的,都死了七七八八,她更是不能领会高氏心中的悲苦。
康有禄赶紧上前道,“徐王夫人现在可是惊动不得,再过几个月,陛下可就又要抱孙子了。”
高氏笑道,“他们夫妻倒是好!把朱太妃也放出来吧,这样喜庆的日子,让她带着普宁郡王和徐国长公主一起高兴高兴。”
“是。”
“瑶儿好生打扮了,定是人比花娇。”
世瑶还没开口,赵佶先道,“孙儿也要去,还要等到天明看花开。”
“你自是要去的,也可以看到天明,只是明天资善堂里挨了先生的罚,哀家是不会给你说情的。”
赵佶那小脸瞬间垮了下来,惹得满堂大笑,世瑶陪着说笑了一会儿,也就各自散去了。
后苑涟光池旁北面熏风殿,从来都是皇家开宴的场所,对面有高台楼阁,为歌舞之所。世瑶前世没少陪着赵煦在这里宴请宗亲和后妃,只不过这一次,却完全是两样的情绪。
康有禄原本安排世瑶坐在西面首席,但是世瑶哪里敢托大,百般推辞,做到了末座。她远远的看着太皇太后位置,不由得想起曾经坐在哪里的自己。那时候,她就是坐在那里得体的微笑着,看着妃子们使尽浑身解数讨好赵煦,她不怨也不妒,就是那么微笑着,直到成为习惯。
“孟姐姐。”
世瑶一转头,却是赵佶凑了过来,“郡王快回去坐好,陛下和皇上就要到了。”
“我跟姐姐坐一席。”
“这如何使得!”
“这有什么,他们都是两个两个一席,我怎么就不行。”
世瑶抬头看去,知道赵佶说的咸宁郡王赵俣和祈国公赵偲,以及普宁郡王赵似和徐国长公主赵玉晚,他们是林婕妤和朱太妃的儿女,与赵佶向来不算亲近。这样的宴席,他一个人干巴巴坐着倒也可怜,世瑶于是叫宫女挪了赵佶的位置,两人同坐了一席。
高氏和皇帝不多时就到了,跟她们同来的还有新晋的林贵妃,一时间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颇有几分热闹的气象。
时下天色不算晚,园内还未掌灯,不过,高氏和皇帝一踏进后苑,乐声就响起了,声音不甚大,伴着歌姬浅唱低吟,细听之下,才知道是《樛木》。这歌姬的声音轻柔婉转,如和煦春风、又如涓涓细流,只可惜除了世瑶大概没人注意。
殿上众人依次举杯,恭贺太皇太后和皇帝,世瑶自然也不能例外,况且她辈分低,身份也低,比着旁人更要多饮了几杯。酒过三巡,天色也暗了下来,御园里的灯火依次亮起,恰如火树银花。乐声一转,一群粉衣女子飘然而至。世瑶心知,这便是《桃夭》了,虽然早了三年,但是用在今日,是在合适不过的。
正是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舞衣不是那一年的薄纱,而是换了汉式的曲裾,光洁的绸缎紧紧的裹着舞者软俏的腰肢,改进过的下摆虽然神似却不妨碍行动,水袖甩出来三尺多长,别有一番妩媚风韵。
世瑶跟所有人一样,面带着微笑,仿佛被欢畅的歌舞所感染。
不知不觉,世瑶眼前的酒壶却是空了,虽是软酿,多了一样醉人。
“我出去散散,你照顾好遂宁郡王。”
“奴婢去叫童贯过来,姑娘醉了,还是奴婢跟着吧!”
宁馨不由分说出殿叫了赵佶的贴身太监,自己取了件披风才扶着世瑶出去。冷风一吹,世瑶这才清醒了一些。“还以为甜酒不醉人的,没想到第一次喝就出了丑了。”
“头一次喝这酒的都是这样的,太后她们也都醉过,况且,这样大喜的日子,姑娘多喝了两杯也算不得出丑。”
“姑姑就会宽我的心。”
世瑶正要往荷塘边上走,就听见后面有人喊孟姐姐,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赵佶,本来以为他贪看歌舞没有注意她,谁知道还是追了出来。
赵佶手里拎着个玉壶,晃晃悠悠的往前跑,童贯在后边一叠声的喊着“小祖宗”。
“你偷偷喝了酒了!”
赵佶脸色绯红,一双眼睛却亮的吓人,“嘿嘿,这个比那些个饮子好喝。”
“仔细太皇太后知道了罚你。”
赵佶舌头有些不大利索,不过脑子还是转得快,“不要紧,孟姐姐帮我抄书。”
世瑶突然觉得头疼,她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个魔头。“童贯,快带着郡王回去吧,我一会儿去跟太皇太后禀报。”
童贯苦着脸,“奴才也想啊,可是郡王哪里肯回去!”
赵佶果然在一旁说道,“去!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跟孟姐姐,去榴花冈继续喝酒。”
榴花冈实际上就是十来米高的土坡,就在熏风殿的西面,榴花虽然开过了,但是,那个位置正好把涟光池的景色尽收眼底,舞蹈虽然看不大清,乐声却可以飘过去,似有若无,自由动心之处。
赵佶虽然是个孩子,但是,这享乐的本事却是天性里带出来的。
“郡王,时候不早了,你又喝了酒,还是回去吧!”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罗嗦。”赵佶不由分说拉起世瑶就跑。
世瑶喝了酒本就有些头重脚轻,自然是没有力气跟他拉扯,只得由他拽着,一路跑到榴花冈。榴花冈自有亭台,每日也都有人打扫,宁馨和童贯略擦了擦就由着他二人坐了。
赵佶从袖子里摸出两个酒杯,那个架势还是要喝。世瑶忙拦着,“在这儿坐一会儿,叫人煎茶来饮也就是了!”
“喝茶,有什么趣儿,白日放歌,须纵酒……呃,”赵佶打了个酒嗝,然后摇了摇脑袋,显然下句是想不起来了。
世瑶见他小人儿一个,端着酒壶摇头晃脑,不由得绝倒。宁馨也是掩口而笑,童贯急得不知道该怎么是好。眼见着一盅酒又下了肚,知道劝也无用,只好眼巴巴的瞧着世瑶。
“你去跟康都知说一声儿,他自然知道怎么回太皇太后。再去把郡王的披风拿来,估计再过一会儿也就累了。”
“是,还麻烦姑娘照顾郡王。”
山岗有风,世瑶怕赵佶着凉就把自己的披风给他披上了,结果,童贯一走,赵佶也不闹了,倚着世瑶就睡着了。宁馨叫了个小太监几次想抱他走,结果一碰就又闹起来,世瑶无奈道,“算了,等会儿睡得熟了,再让童贯抱走吧。”
和风习习,送来一阵阵呜咽的箫声,也不知是谁换了曲子,竟有几分萧索之意。
皎皎的月色、高挂的红灯,独照不亮世瑶的心。
世瑶举起酒壶自斟自饮,“也拟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
世瑶惊觉,倏地住了口,不过,却还是晚了些,一道冷声传来,“柳词浓艳,岂能出自闺阁之口?”
世瑶转头,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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