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在宫中这么些年,什么没见过,只要是无伤大雅,无关大事,他都可以闭上眼睛当看不见。更何况那高俅毕竟是苏轼的家奴,即便是有些心思,也不至于对他不利,因此,更是不会放在心上。
“苏相公叫你送的什么画?”赵佶随意的问道。
高俅看了眼带他进来的太监,那太监会意,忙捧着画轴上前两步,“王爷,画卷在此。”
赵佶一看便知是长卷,叫了两个太监帮忙展开,可是他没想到那么长,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一幅画。
宫苑长卷他见得多了,可是,这样是市井民俗他却从来都没见过。那图上所描绘的场景,竟是那样的繁华热闹,士农工商、车马船只面面俱到,却也繁而不乱,严密紧凑,一气呵成,直击胸臆!
赵佶的心都有些颤抖,“这是,汴梁!”
“王爷,可不正是汴梁!”童贯凑道赵佶身边说道,“爷不经常出门,即使出门也有侍卫是净街,是以难见这样的繁荣热闹。”
赵佶想的却不是这些,他激动问道,“作画的人何在?”
高俅答道,“回王爷,做画的人叫张择端,在京中卖画为生,深的我家老爷赏识,现在我们府上住着。”
“苏相公向来深具识人之明,此画何名,为何没有题跋?”
“回王爷,这幅画张相公画了一年多,还不曾命名,他本来是想请我家相公命名的,可是我家老爷却更加推崇王爷,说是只有王爷的书法才能与此画相匹配,我家老爷还断言,若能得王爷金笔,此画必成传世之宝!”
“苏相公谬赞,实在是令本王汗颜。”赵佶对自己那笔字儿还是很有信心的,但是他是他更相信自己眼光,不管有没有他的题字,张择端的这幅画都将名留史册!“本王明日无事,请你家相公和这位张相公过府一趟,这幅画,暂时就放在本王府上吧!”
“是,王爷。只是这幅画本就是张相公敬奉给王爷的,就怕不入王爷的法眼,因此不敢贸然登门,是以我家相公才让小的前来。”
“此画堪称旷世杰作,兼备工写,非同寻常界画可比,而张相公神乎其技,就是宫中画师也难及张相公之一二!本王一向仰慕有才学的人,也断不会夺人所爱,你让他放心前来就是了。”
“是,小的一定把王爷的赞誉转达给张相公。”高俅笑嘻嘻的说道,“其实我家老爷也是这样说的,何况京中无人不知王爷是最为谦和仁善的人,实在是张相公过于小心了!”
高俅着意奉承,但是太过了赵佶听着也累,更何况他心里很清楚,那位张择端虽然不曾出面,但是这样的瑰宝送到他手里,必定也是有所图谋的!再联系那位张相公卖画为生,所图为何也就不难猜测了。
这对于端王赵佶来说,实在不算是大事,而苏轼作为旧党之一,虽然没有很受迫害,但是很多事情也是力所不及了!他想了想便对童贯吩咐道,“这样你叫蔡攸带着咱们府上的帖子,请苏相公跟张相公过府饮宴!”
这对于名不见经传的张择端来说,可是天大的颜面了,高俅亦是机灵的,跪在地上替张择端谢了恩!
童贯吩咐了人去请蔡攸,然后重重的打赏了高俅,命人好生的送了出去,又把那陪着高俅一起进来的太监也打发了出去,这才回来陪着端王一起看画,一边看一边还能给他讲讲哪家店铺都有些什么出名的东西。
赵佶听的神往不已,连忙吩咐要换装摆驾!
“王爷,这市井之地您可不能去啊!”童贯忙跪地恳求道。
“这有什么,换身常服也没什么人能认出我来。”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王爷跟简王一起,也没少出入酒肆,难保不会被人认出来。若是要出去,还是要带上家将护卫才行啊!”
“像你说的那般前呼后拥,爷就什么也看不成了。”
“王爷,您可是天潢贵胄,万分的金贵,若是出了半点差错,奴才有多少条命也不够赔的呀。”
赵佶不以为然说道,“你也太多心了,天子脚下能出什么事儿!”
“爷!”童贯压低了声音,“正因为这是天子脚下,爷才更要当心,更何况兴龙节就要到了,京里龙蛇混杂,爷实在不该只身出去啊!”
“罢了,我不去就是了,你把这幅画送到姚华宫,明日一早你再去取。只可惜他虽然要送我,我也不好收下,就算是可以收下,这画也必要送到宫里去,否则,就是留在姚华宫也使得。”赵佶猜着世瑶也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生动的汴梁,若是能永远陪着她,也算是略补几分遗憾,然而,他现在必定要更为留意宫里的那位,不得不有所取舍。
赵佶有些惋惜,童贯就劝道,“王爷是圣上的弟弟,但凡是好东西必要先紧着宫里,冲真娘子是明白的,奴才估计就是今晚这一宿娘子都不会留的。”
“会的。”
赵佶幽然的说道,而一向自诩了解端王的童贯,此时也不知道他家王爷为何突然之间情绪如此的失落。
“王爷?”童贯试探着喊了一句。
“你去吧。”赵佶的神色越发的黯淡,他不知道那一天才能带着世瑶纵情的游览这汴梁的盛世风光。
童贯虽然慢了半分,但是他还是猜到赵佶心中所想,然而,有些话劝也不能劝,他只叫了人用心伺候王爷。
赵佶说的没有错,世瑶果然是把画留下了,并且告诉童贯明日一早来取,他惊异言道,“娘子竟然跟我们家王爷说的一模一样!”
世瑶眼睛盯在画上,也没留意他说了什么,云纤见状,赶紧把童贯送了出去!
“冲真娘子这是怎么了?”童贯从来没见世瑶这般失态,奇怪的问道。
云纤也没有真正的接触过画中的汴梁,见到这幅画自然是万分的震惊,正因如此,也更能理解世瑶的感受,“娘子在汴梁生活了二十多年,却从来都不知道府门宫墙之外是何情形,一见此图,难免心生感触,公公切勿见怪,还请明日再来一趟!”
“不敢,我家王爷也是这样吩咐的。”
云纤却笑道,“我可是知道,若不是要送进宫去,王爷一定会送给我家娘子的!”
云纤不过是玩笑,并没有别的想法,可是,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童贯毫不怀疑如果端王可以的话,会毫不犹豫把一切都给这位冲真娘子!由此,他一直以来的隐忧又浮上了心头,“我倒有一事烦劳云纤姑娘!”
“公公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啊!”云纤跟童贯在宫里就是熟识的,他突然之间这样客气,却让她很不习惯。
“哎,说起来这也是端王的私事, 实不该打扰冲真娘子,可是除了娘子,我却不知道什么人能劝一劝我家王爷了!”
云纤未作他想,坦然说道,“娘子与王爷情如姐弟,虽然身份骤变,但是,关切之心却是从来都不曾改变。有什么话你就尽管说吧,若是我不便转达,就是直接跟娘子去说也是一样的。”
童贯施礼谢道,“多谢云纤姑娘,姑娘转达咱家再没有不放心的,如此就偏劳姑娘了!其实这个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小不小,就是我们府上最近常有些官媒来往,说的也都是名门闺秀,可是我们王爷一个也没看上,府里就由着来凤骄姑娘闹腾,我这心里想着,长此以往也实在不是个事儿,但是我毕竟是个奴才,实在是不好劝,想来想去,有些话也就是冲真娘子能说了。”
不知道为何,云纤总觉的这事儿她家娘子不便开口,可是童贯说得也没错,端王孤身一人,也就是她家娘子能操这份儿心了!
“公公放心吧,这事儿我会跟娘子提的,可是我们娘子在这里清修,那些姑娘品性如何,我们娘子也难有了解呀!”
童贯心说,只要冲真娘子肯开口就好,管她是谁,娶回来一个就行!不过,他口中还是郑重的说道,“这事情也不急,只要娘子能劝劝我们王爷对此事上心就成了。娘子虽然不与宫外往来,但是对京中的贵眷都有所接触,娘子若是能从中挑出人选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云纤点点头应道,“好吧,我会找机会跟我们娘子提的!”
云纤说完也就回去了,世瑶仍旧看着《清明上河图》发呆,云纤瞧着她眼中似有泪光,忙上前问道,“娘子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世瑶轻轻地把眼泪拭去,“我竟然从来都不知道生养我的地方,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娘子何必感伤,终有一天娘子能走出这姚华宫的。”
“走出去?”世瑶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道观里呆得久了,她还以为她已然忘记了外面的世界,可是,端王送来的这一幅图,却勾起了她许多的心思,“也许,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出去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