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丁仗剑抉云霓,直取银河下帝畿。战死玉龙三十万,败鳞风卷满天飞。
世瑶书罢,叫云纤阴干墨迹,好生收存起来,云纤却笑道,“娘子这个字写的是越发好了,端王若是见了,一定会吵着要拿走。”
书乃心之画!世瑶这个字儿,现如今是全没有闺阁女子的温婉之气,赵佶见惯了也没什么,可是他那里常有些文人墨客的往来,别人见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好生收着,断不可让端王得了去。”
“娘子放心吧,奴婢都记着呢!”云纤边看边说道,“娘子这幅字,气势可是越发的凌厉了,就是这诗,也是大气磅礴的,以玉龙鳞片比喻飞雪,那可是亘古未有,而娘子竟然喜欢这样的诗句,女子之中也是绝无仅有的。”
世瑶笑道,“你记性倒好,我说了一次你就记住了。只是绝无仅有这样的话,我可是不敢当,你千万不再说了。”
“怎么不是绝不仅有的,这京中有名的才女,爱的无不是婉约清丽的诗词,就只有娘子,读得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张元能些出这样的诗,也的确是胸有万壑,才气过人。只可惜,他本为宋人却效力于西夏,一手造就了边疆数十年的乱象,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评论此人了。”
世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的,又岂止是张元一人!就是赵佶现在做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 “奴婢听说西夏梁太后已经正式的上了降表,张元昔年的苦心经营,可是彻底的失败了,就是不知道他如果还活着,看见今天这个结果,心里要作何感想。”
“张元若是活着,就不会有今天这个结果了。”赵煦这一场胜仗,西夏朝中无人以及小梁太后的贪婪善变,都是极为重要的原因,然而,世瑶心里却是很清楚,不管这原因有多重要,这场仗已然为赵煦博取了半世英明。“还是不说这个了,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
“是。”云纤笑着福了一福,心里却想着,没关系你就不会写这诗了!若是端王看见娘子写的这些诗句,大概也就不用那么担心娘子将来要出家。按照住持的说法,出家人要心如止水,娘子如今虽然是对皇帝没什么牵挂,但是她可是心里装着的事情却是一点都没少,哪里做得了出家人。
“想什么呢,嘴角都翘起来了。”
“没什么。”云纤忙说道,“奴婢这就把这字收起来。”
世瑶点点头,也未作他想,理了理衣裳,准备到大殿去做晚课。不过,她刚把大氅拿出来,就听云纤说道,“外头下着雪呢,天黑路滑,娘子还是不要去了。”
“不碍事的,每天跟着住持诵经,我这里心里能安静不少。”
“既然这样,还请娘子稍等等,奴婢收好这幅字,伺候娘子过去!”
世瑶却笑道,“不过几步路,何必要谁伺候!”
“娘子虽说现在身体好了,但是刚进宫那年一下雪就要大病一场,奴婢这心里始终都还记得呢。这怪病虽然这几年没有复发过,可是这下雪的时候,还是得多注意才行。这也是端王特意嘱咐的,奴婢可是不敢不听!”
世瑶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那样心痛的感觉了,甚至,福庆的样貌也变得有些模糊。一瞬间,世瑶觉得好像天地都在旋转。
“娘子这是怎么了?”云纤见世瑶的脸色突然变的苍白苍白的,不由得大惊失色,她忙扶着世瑶坐好,吓得说不出别的来。
世瑶缓了口气,慢慢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我不要紧的。”
“怎么会不要紧呢,娘子的脸色可是差得很,奴婢这就叫人去请大夫。”
云纤转身欲走,世瑶急忙拉住她,“不必了,我真的没什么,休息一下就好了。”
云纤将信将疑,“就请个寻常的大夫,也不会惊动宫里,咱们现在姚华宫,可不比得宫里随时都有御医伺候,娘子若是真有什么不好……”
世瑶心里知道她只是心病而已,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不用害怕,先扶我过去躺下。”
云纤怎么能不害怕,娘子若是真有个好歹,她们这几个人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娘子……”
世瑶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臂,也没有说话。突然之间,她觉得很累,有很多她觉得自己已经忘记了的事情,其实,从来都不曾远去。
云纤在世瑶的床边整整守了一宿,魏紫等人想要替换她,她却怎样都不肯,直到早上醒来世瑶一切都正常,她才算是安心。
世瑶瞧她神色就她是受惊又受累的,“难为你了,这两天就下去歇着吧,不用跟着伺候了。”
“奴婢没什么的,只要娘子平安无事就好。”
“听我的话,你下去吧,叫魏紫跟芙蕖进来伺候就行了。”
云纤还没等说话,念君捧着世瑶的衣服走了进来,“奴婢来吧!”
念君许多日子没到上房服侍了,每天就闷在自己的屋子里做针线,昨夜的事情她还是今天早上听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把心里的那些事情都放下了,竟然主动进了世瑶的房间。
云纤看了看念君,又看了看世瑶,终究没说什么,退出了世瑶的房间,临走之时,还很贴心的把房门给关上了,并且把魏紫、团红也给带了出去。
“你终于肯出来了。”世瑶温和的笑道。
“是,从前是奴婢愚钝,让娘子担忧了。”念君一边说一边帮世瑶穿好衣服,又从从容容的走了出去,端了洗漱的水进来。
“看你这样,我也算是安心,咱们这儿的情况你也知道,你究竟是何打算,不妨说给我听听!”
念君低着头说道,“奴婢没什么打算,就是一辈子伺候娘子而已。”
“那怎么行,你知道我在这儿可是要出家的。”
念君抬起头,平平静静的看着世瑶,“娘子若是出家,奴婢也是一样。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人能够像娘子这样容忍一个奴婢,既然这样的好运让我赶上了,我怎么可能不知好歹,离娘子而去呢!”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知道你的情况跟其他人不一样,但是也实在没有必要跟我在此孤独终老,你……”
“娘子!”念君却突然打断了世瑶的话,“娘子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答应苗昭仪?”
“你如果想说,我自然会听的,可是,如果你不想,我也不会逼你的。”
“娘子那样聪明,一定是早就猜到了。”
念君淡然的笑了笑,但是世瑶看来却是那样的落寞,这种感觉,让世瑶很刺心,“我大概能猜到一点儿,但是他实在不值得你这样的心灰意冷。”
念君却缓缓的说道,“娘子有所不知,教坊司那种地方,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我是在最困苦无助的时候遇见了他,是他给了我人生的第一个希望。后来蒙太皇太后的恩典,奴婢跟了娘子,我也知道自己的将来半点也由不得自己,所有的感情都只是放在了心底。再后来娘子出了宫,我们都跟随着到了这里,我更是明白我跟他是云泥之别,没有半点非分之想,我只是想在心里默默地守护着这份感情。可是,他却连最后的幻想都……”
念君渐渐有些哽咽,世瑶忙劝道,“好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以后的事情都在我的身上,你尽管安心。”
“娘子务必要相信我,我真的从来都没想过要跟他在一起,但是,我也从来都不知道在他的心里,我不过就是被利用的工具而已!”
念君说完,终于落下泪来,世瑶长叹一口气,但愿她大哭一场就能忘了那个人,“他从认识你的时候就居心不良,这也是难以预料的事情,你困顿之中受人恩惠,就算是点水之恩也会无限放大,其实,有些人有些事真的不是那么重要。你把自己困在房间里大半年了,今天既然主动走了出来,我希望你能够把他放下,毕竟你今后的路还很长。”
“是。”念君点了点头,“念君谢娘子宽容,不但容奴婢任性妄为,还让芙蕖一直照顾着奴婢!”
“这不过是小事情,你能想开就最好不过了。”世瑶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能够放下,不过这也是一试便知的,并且,这件事情她迟早都要知道。
“你这段时间只在房间里做针线,对外面的事情大概不太清楚,侍讲学士苗月辉因为在冀王的灵前失仪,被下了天牢。”
念君果然是不知情的,她满目震惊的看着世瑶,“娘子?”
世瑶心底叹息,这痴情女子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断了情的。
“是真的,前不久的事情,最终如何处置虽然还不知道,但是却不容乐观。圣上,可是连苗昭仪都不肯见了。”
念君低着头半天也不说话,世瑶正担心,她却叹了口气说道,“苗家野心太大,机缘却不足,落得这么个下场,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