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宸在书房里翻阅着手里的邸报和奏本,躬身立在身边低声说话的长史官是管隽筠遣来回话的。说话的时候,时不时打量一下诸葛宸的脸色。那天有人在丞相面前说话没有规矩,明显是眼里只有夫人没有丞相,丞相大怒不说。后来夫人同样也是大怒,还让人打了那人二十板子。
这一下震慑了不少人,那些平时见了夫人像是避猫鼠一样的下人更是吓得不行,只好是小心翼翼当差。
“夫人回到这边来住?”这是最大的意外,诸葛宸没想到管隽筠会带着女儿从西府过来住。前两天发脾气的时候,居然把那个兰芝先送过来,还叫人传话,让她好好伺候丞相。
真是拿她没法子,别看她面上不哭不闹,甚至是比平时更加稳重行事。不过不止是自己清楚,就是那些下人都害怕看到夫人按捺不发的样子
“是,属下方才瞧见西府里的管家带着人过来摆放东西,说是掌灯的时候夫人就回来了。”长史官很小心地回话,要是夫人一时火起,自己这个长史官被人摁住打上二十板子那就丢人丢大了。
算是意外之喜?闹腾了几天以后是想通了不生气,还是想好了别的法子,别人看着夫人贤惠大度,私底下的事情只有自己清楚?要是这样的话,那就继续闹腾好了。两口子不总是这样子过一辈子的,多一个人不是一件好事。
“行了,我知道了。”诸葛宸摆摆手,当做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在书房里继续看着手里的邸报,这些事情永远都做不完。不时在邸报上写着什么,皇帝这两天总有事情找自己到书房去,话里话外想要知道家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周边的那些人一双眼睛就盯着相府和西府两边,可是没有人能够知道家中的变故。
长史官看诸葛宸没有多的吩咐,退出了书房。那个兰芝带着两个小丫鬟提着一个食盒站在花径上,一脸安然娇俏的笑容。对谁都是温和有礼。长史官站在远处打量了一眼,忽然明白丞相不愿多看她的缘由。
丞相若是想要一个温婉贤惠的女人,会有太多选择。也会有太多人家趋之若鹜,就是做妾做丫头都可以。只是丞相需要的。还是夫人那样的。夫人有太多旁人看不懂的地方,只是在丞相这里,夫人什么都是最好的。
“丞相。”兰芝提着食盒进了书房,将精致的吃食一一摆放到桌上:“可以用午饭了。”
“嗯。”语气没有任何起伏,除了女人或是女儿,别人好像都没有见过诸葛宸除了冷冰冰的语气之外,还富有人情味的一面。
“丞相。请用饭。”兰芝福了一福,诸葛宸面无表情头也不抬:“出去。”
“丞相,奴婢伺候丞相用饭。”兰芝将碗箸放好,甚至连就被都斟满了。眼巴巴看着诸葛宸,很想他抬起头来看一眼,或者真的之时一眼。
“出去。”诸葛宸笔在砚池里蘸了蘸:“不用伺候。”
兰芝微微一抬头,看到诸葛宸冷峻的目光,顿时心如鹿撞。脸颊涨红。想要说话都不知道该要说什么,嗫喏着:“午饭时辰已经过了,奴婢担心丞相饿着了。”
“下去。”诸葛宸眉头微微皱着。脸色很难看,这已经不是僭越不僭越了。不该她到的地方,不该她说的话都敢拿出来,真以为背后撑腰的人换成了皇帝,就连相府都成了菜园门,没有任何顾虑。
兰芝脸颊涨红着,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侍立在桌边等着诸葛宸过来。诸葛宸没有说话,倒是想要看看她能在这儿呆多久。
“娘,爹的书房门开着。”依依跟着母亲走在回廊上。大眼睛看到了父亲外书房的房门虚掩着。年岁还小,却也知道父亲外书房的门是不会轻易开的,如果是虚掩着就是房门洞开。兄妹三人都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父亲的外书房除非是父亲准允,否则谁都不许到那里去玩。
“我们去看看。”牵着女儿的小手往前走,心底的隔阂还是没有消除。不过也想通了一件事:疏不间亲。绝不会将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跟一个男人生儿育女,又是这么多年夫妻,难道是会想要自己好不容易才有的家,就这样子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好哦。”依依跑得很快,母亲跟在后面,这就不用怕了。到了门口,有些站住了。门口怎么还有两个小丫鬟,依依睁着大眼睛就往里面跑。
兰曦正在里面涨红着脸,手足无措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钻进来:“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往这儿跑?”尖利的声音加上眉间倒立一脸怒容,依依从来就没见过有人这样跟她说话,不管是谁都不会。
诸葛宸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经听到陌生的哭声。他没听到女儿哭过,除了在襁褓中不懂事不会说话以外。抬起脸看到女儿站在门口,泪水挂在脸上:“依依?”
兰芝愣住了,这孩子难道是他的女儿?“娘!”依依哭泣着往外跑,管隽筠站在门口躬身抱起女儿:“怎么了?”
“她凶我。”依依把脸埋在母亲怀里,泪水已经浸透了母亲的衣襟。管隽筠抬起眼睛,显得局促而面色涨红的兰芝,还有诸葛宸一脸惊愕的神情:“谁凶你?”轻轻摩挲着女儿的小脸。
“就是那个姐姐。”依依的小手指着那边的兰芝:“是她凶我。”
管隽筠抱着女儿缓步过去:“兰芝姑娘,忘了告诉你。这是我的女儿,是我没教好她,才让她往这儿跑的。”显然,刚才兰芝说的话,她全都听见了:“以后你可要教好你的种!”扬手就是一记耳光,响亮的落在兰芝脸上,又快又准:“你能到相府的外书房来,我女儿怎么不能来!”
“夫人!”兰芝吓呆了,捂着脸不知道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奴婢不知道,奴婢不知道这是小姐。”
诸葛宸没说话,误解因为这一刻就加深了一层,要是再说一句话,不论是说了什么都麻烦。
“那当然,就连知道我是谁都是多余。”管隽筠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不怕不怕,娘在这儿。”冷冷的笑意挂在嘴边:“难怪会误了午饭的时候,红袖添香自然是忘了时辰。”
“今儿值宿的长史官是谁?”抱着女儿出了书房,站在院中的太湖石旁边。依依红着眼睛,还在一抽一抽的。
“是属下。”听到报信,长史官暗叫不妙。这一下就是打翻了醋瓮了,而且还把夫人最宠爱的小姐给吓哭了,明目张胆地呵斥相府唯一的小姐,好日子过到头了。不止是兰芝还有自己这个长史官都是一样。
“外书房的规矩,你知道不知道?”管隽筠冷冰冰语气,比三九天的天气更难捱。
“属下知道。”不论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都有不是。说知道,为什么会有女眷到了外书房。而且这个女眷还是在相府里,没有任何身份的婢女。说不知道,不知道怎么会到了长史官的位子。这个长史官要是干腻,大可以换人。相府从来不缺精明能干的人。
“知道?!”管隽筠话锋一转,没有顺着长史官的话往下说:“女婢私到外书房,是个什么罪过?相府人来人往,任何人无故不得到前院。至于外书房更是京畿要地,除非丞相钧旨,擅闯者是跟带刀进兵部白虎节堂一样的罪名。说说,该怎么处置!”
“廷杖!”长史官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管隽筠侧过脸:“带下去,不得有误。”
“夫人,你不能打奴婢。”兰芝知道廷杖是什么意思,但是料定没人敢动她。奉皇帝之命而来,谁也不敢轻视她的身份。
“是么!”管隽筠还在安抚着被呵斥后,抽泣不止的女儿。没人敢给女儿受委屈,不管是谁都不行:“你是什么身份,还打不得了?奉皇上口谕前来,所以处处高人一等是不是!你父亲是谁,当我不知道是吧!相府提鞋的官儿,都比他大。”
长史官已经叫人拿着板子和绳索过来,这是对待犯了大错的小厮家奴才用的处罚,夫人从来不问这些事情。一层层下来,谁还敢弄出这点事给夫人心烦。
“我父亲官职是不大,不过我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到了相府,原就是皇上口谕。难道相府的规矩比皇上的口谕还大!”兰芝说话的时候不疾不徐,显然是事先就想好的。
管隽筠笑起来:“相府的官职比不得皇上口谕大,不过有句话恐怕是有人忘了告诉你。你方才呵斥的这个孩子,不止是我的女儿,她还是未来的太子妃东宫之主。你说说,你大还是她大?!”
兰芝倒退了两步,一个看上去不更事的女娃娃还会是未来的太子妃,恐怕又是这位丞相夫人闹出来的鬼:“夫人说这话,我倒是不知道是真是假。拉虎皮扯大旗罢了,夫人要责罚奴婢,何必牵三挂四。”
话音未落,诸葛宸已经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她脸上,比起管隽筠的那一记耳光更加狠,嘴角沁出了血丝:“不论你是谁派来的,敢对着夫人无礼就要挨这顿廷杖。”
兰芝已经是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后面马上就上来几个小厮,粗壮的绳索绑住了兰芝的手脚,还有一块脏兮兮的帕子塞到了嘴里。准备拖下去的时候,管隽筠抬起手:“留一口气,送到宫里去。”(未完待续)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