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侨伟,陈笑棠,杨盼盼,你们三个过来!”导演杜琪峰在不远处朝他们喊道。
“什么事儿啊,峰哥?”陈笑棠他们走过去问。
杜琪峰掐着烟,狠狠地抽了一口道:“刚才那一幕戏我想要重拍。”
“为什么呀,拍摄得不是挺好的嘛!”杨盼盼不解道。
“是啊,峰哥,我们感觉自己演得还可以。”苗侨伟说道。
“不是你们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杜琪峰说,“我感觉这幕戏有些别扭。”
“别扭?”苗侨伟看看杨盼盼,两人有些不太明白。
杜琪峰却问陈笑棠:“阿棠,你怎么不说话?”
陈笑棠嘿嘿一笑道:“其实刚才的拍摄我也觉得别扭----”
“哦是吗?想不到你会有和我一样的感觉。”杜琪峰来了兴趣,“说说看,哪里别扭了?”
“我觉得自己所饰演的欧阳克就这么死了太窝囊,并且挖掘不出人物内心潜在性格。”陈笑棠解释道,“按照小说,还有我们现在的剧本,欧阳克就是这么被苗侨伟不费吹灰之力杀死了,作为这部戏的一个角色,我觉得可以适当的修正一下……”陈笑棠欲言又止,毕竟自己不是导演,只是演员,竟然说出要修正的话,任谁都会以为自己在说大话。
不过自从上次陈笑棠帮助杜琪峰解决了拍摄方面的难题后,杜琪峰对他就另眼相看,要不然也不会帮助他在《新天龙八部》中抢得角色。
“阿棠,你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死脑筋的人,只要这个idea够噱头,够创意,能把人物演活,就一切都OK!”
“是啊,阿棠,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也让我和杨盼盼学习一下!”苗侨伟也笑呵呵地打趣道。
陈笑棠用尾指挠挠眉梢,道:“其实我是这样想的,剧本原来欧阳克是被杨康用铁枪刺死的,死得太平淡,不如写成杨康告诉穆念慈让欧阳克过来喝酒,酒里面下了毒,欧阳克因为是西毒的儿子,他虽然知道到了酒有毒,但是也心甘喝穆念慈的酒,最后杨康从后面出来用刀把欧阳克插死------”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杜琪峰眉头紧皱。
陈笑棠不由紧张起来,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曾看过《射雕》的多种版本。继续说道:“毕竟欧阳克这个人物属于很复杂的人物,身上也有人性光辉的一面。比如说在海岛上的那一幕,他为了搭救黄蓉宁可隐瞒自己被对方陷害导致残废的真相,并且说,‘死在你的手里,我一点也不怨’。在我看来,这明显是个痴情人说的话。”
“这段剧情在我看来更加人性一些,毕竟坏人也有好坏之分,如果就这么简单地让他被杨康杀死,我看还不如深刻挖掘一下,让他成为了一个真正痴情的人,也许这样会更加打动观众!”
陈笑棠说完这些,就有些忐忑地看着杜琪峰,毕竟自己这么一说,等于是颠覆了金庸原著中的欧阳克形象,更加改变了整部戏的剧本对欧阳克的立意。
旁边苗侨伟和杨盼盼已经听傻眼了。
什么意思?
把大色狼欧阳克,变成痴情浪子?
导演他会同意吗?!
杜琪峰眉头皱了松,松了再皱,忽然道:“阿棠,你这个主意很不错,我喜欢!与其照着原著比葫芦画瓢,不如多拍一些新意出来!”
眼看杜琪峰这么说,苗侨伟和杨盼盼不禁面面相觑,一起看向陈笑棠道:“阿棠,真有你的,连导演都被你说服了!”
陈笑棠搔搔眉梢,呵呵一笑道:“那是峰哥英明神武!”
“你这个马屁可拍得很烂----等一会儿给我好好演!”杜琪峰拍拍陈笑棠的肩膀大笑道。
谁能想到,陈笑棠不经意的两个建议,却改变了金庸大师原著中两个人物的命运!
一个是慕容复,一个是欧阳克!
但是未来,香港观众会接受这样的改变吗?!
还有金庸他老人家,也能接受吗?!!
………………
按照陈笑棠提供的剧情拍摄重新开始。陈笑棠和苗侨伟还有杨盼盼三人,几乎将这幕戏一遍过。使得杜琪峰很是高兴。毕竟是有才华的年轻人啊,演什么像什么。此时杜琪峰却忘了,自己也不过才二十七八岁,在导演行列中更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年轻人”。
夕阳西下,天色渐晚。
拍摄现场还灯光明亮,大家都在等待着,《射雕》全面杀青的那一刻。
拍摄进行到了尾声,烽烟四起,襄阳兵乱,蒙古大军攻城。
“……自对方的大刀一砍过来……对、对,他这么砍……一砍到你身上,你就……哎呀,错啦!”杜琪峰饿着肚子,耐着性子给那个龙套演员讲解道:“不对!不是象你那样假模假式的往后倒,观众又不是傻瓜,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再强调一次,这个战争场面要真实……真实懂不懂?就是逼真,就是象!他砍过来……你看,这样……要僵住,好象真的被砍中了……你想想一把菜刀剁在排骨上,卡在骨头上的时候,那块肉是不是顿一下?对了……就是这样,对……顿、顿一下,脸上要有痛苦的表情……对、对!对了对了……很好,就这样……”
杜琪峰连说带比画,终于把最后一个动作也说完了,武行们和演员们齐声鼓掌。这是剧组的习惯,表示感谢。杜琪峰挥了挥手,淡淡的道:“耽误大家吃饭了,别鼓掌了,等会儿一起努力拍好比什么都强。”
说着他就又走到正在比量距离设置机器的录音组收音师道:“等一会儿你注意把收音杆降低一点儿……就是最后那个镜头,砍人那个……没事,那是个近景,不会入画的……就是要录刀砍在骨头上的那种感觉,蓬蓬响,很空洞又很渗人的那种……”
“烟雾呢,道具师!你们放烟雾要大一些……我拍摄的可是襄阳城最后的战争场面……不要搞得像在烧烤一样。”
“穿着蒙古军袍,大宋军袍的士兵各就位!扛起你们的旌旗来!想象一下你们现在就是两军战士。不是跑龙套的……等一会儿我会用远镜头,还有长镜头记录你们……你们一定要做到最好,一遍过,OK,千万不要让我发火!”
杜琪峰口干舌燥地嘱咐着众人,眼看近三个月的辛苦就快要结束了,决不能在最后一刻出错。
就在杜琪峰心情略带紧张的时候,他的恩师王天林竟然也赶到了拍摄现场。
“天林叔,你怎么来了?”杜琪峰问道。
“呵呵,我是这部戏的监制,怎么不能来?”王天林胖大的脸上随和地笑道。“怎么样,戏可以杀青了吗?”
“嗯,快了,一切已经准备就绪!”杜琪峰笃定地说。
“听说之前你把欧阳克死亡的戏份改了……”王天林漫不经心地问道。
杜琪峰却是心里一惊,虽然作为王天林最器重的徒弟,他杜琪峰可以一个人执导这部《射雕》大戏,大不要忘了,王天林才是监制!
什么是监制!
就是一部戏真正的主宰,真正的上帝!
杜琪峰额头冒出一丝冷汗,之前他根本就没有向王天林汇报这件事情,不是因为要赶时间,也不是因为别的缘由,只因为杜琪峰觉得自己翅膀已经够硬了……有才华的人,都是一些不甘寂寞,不甘被人约束的人!
他们像野马,不喜欢缰绳和枷锁,喜欢的是广阔的天地,跑出一片天!
眼看眼前沉默不语的爱徒,王天林叹了一口气说:“阿峰,你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是什么性格,我都知道,可你就为什么不能说些谎话,骗骗我这个老头子呢?!”
杜琪峰依旧不语。
“哎,你就是这种性格,太直了!”王天林说完,眸子闪烁一丝精光,“这一场的杀青戏,我来拍,你可以歇歇了!”
咯噔一声!
杜琪峰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凉了!
什么意思?你来执导最后的杀青戏,那自己刚才所做的一切……岂不……
杜琪峰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这就像两军打仗一样,眼看鏖战了三个月,最后决定胜负收获成果,却被上级告之,你可以一边凉快去了,我来带队!
不等杜琪峰答复,王天林径直走到剧组前面,拿起喇叭喊道:“从现在开始,我来执导杀青戏------各就位,快点!”
一声令下,整个剧组立马开动起来。
呼啦,所有人都整装待发。
杜琪峰有些脚步虚浮地走到一旁,旁边几个人正在小声议论他。
“还以为他能执导完整部戏呢,谁知道到了最后还是被人抢了功劳!”
“就是啊,拍戏的时候虎着脸,现在不嚣张了吧?”
“有才华又有什么用?上面说整你就整你!”
“师徒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
各种不堪入耳的话传到杜琪峰的耳朵中,让他眉头皱得似刀!
难道自己要一辈子活在师傅的指挥下?!
杜琪峰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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