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点头叹息道:“我当年是打定主意,让他们去争,我只做我的纯臣。我沈家在这场夺嫡之战中,不偏不依,将来贤王事不成,让太子顺利登基,我沈家将兵权上交,便可保得富贵安宁。而贤王成就大事,我沈家也仍是如此结果。可惜如今看来,太子已经不能容我沈家了,又是那样的昏聩,将来他若是做了皇帝,对于沈家来说,实在算不得好事。”
“所以父亲准备扶持贤王?因为如果太子登基,我们不交兵权,则会惹祸上身,如果交了兵权,成了没牙齿的老虎,太子气量狭窄,若算起总帐来,沈家也不得善终?而如果贤王登基,只是沈家不贪恋权势,贤王为了自己的贤名,也会善待沈家的!”
见父亲颔首,沈秋君又慢条斯理地说道:“本来父亲是打算中立的,如今因为金家之事,让父亲对太子起了防范之心,心中已倾向贤王。至于太子,不仅朝中众臣对他失望,皇上也定会对太子失望,金家乃是小人,将来必会被治罪,而段清正不过得个迂腐的名声,我被坏了名节,沈家也抬不起头来,算是做了太子与贤王较量的牺牲品,算来算去,这中间得利最大的竟是贤王!”
沈父闻言,不由眼神凌厉,面色便凝重起来。
沈秋君又道:“若只是因为段清正与太子走得近,将那番话当做是太子下的命令,也不为过,但终究不能断定一定是太子指使的。我想父亲定不会因此就对太子这样的忌惮。”
“你猜得不错,若只是如此,为父自然会再作观察的。”沈父说罢,便将通过他人之口得到的东宫之言,细细说给女儿听。
沈秋君点头轻笑:“看来果是有心人所为啊!”
沈父却道:“这其中虽有贤王的算计在内,但太子对我成见极深却也是真的,唯今之计只能两害取其轻。”
沈秋君心中黯然,太子确实不堪,况且将来坐了那宝座的是贤王,父亲最终仍是会助了贤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想想前世今生他对自己的算计,总是心有不甘,可是沈家可是一大家子的人,自己又怎能由着性子不管不顾呢。
沈秋君欠身道:“女儿先回去了。”说罢慢慢走到门前,又转身问道:“这天子之位,真是上天注定无可更改的吗?将相王侯宁有种乎又是何意?”
沈父苦笑:“若是退回十数年,我沈家或许还有机会,如今却只能做一个忠臣了。”
沈秋君知道父亲会错了意,不由低下眼眸,淡淡笑道:“我沈家自然是做忠臣的,女儿只是想说,那段清正是贤王的人!”
沈父大惊,急忙走到女儿跟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事可做得真?贤王没有理由这样做啊!就算前期他或许从中推波助澜了一把,可已经达到打压太子的目的,他又何须多此一举?逼你嫁给一个无赖畜牲,除了害你一生,给沈家给他自己抹黑,又有何用处?以你的品貌家世,自然能嫁入世家大族,对他岂不是更有利?”
沈秋君冷笑一声,说道:“这事情是真的,女儿怎么会在这紧要处胡乱说话,父亲只管相信我!父亲以为经过那年的事情,女儿还真能嫁入世家大族?贤王可是知道女儿底细的,他或许认为女儿已是个无用的棋子。况且谁又能想到设计女儿之事会与他关,自然都猜到是太子了。”
沈父见女儿如此激愤,暂将贤王之事放于一旁,爱怜地轻拍着女儿的肩背,劝道:“你不要太在意当年之事,那年与家人走失的年轻姑娘多的是,你当年还是个孩子,更不必放在心上!如果一个男人只盯着这点枝节,也算不得真正的男子汉,不要也罢。而此次金家之事,便是此时,世家大族也都知道真相,更加不必担心。”
沈秋君无奈地说道:“女儿明白!”说罢,她又欠欠身,出了书房,刚走出院门,便听书房里“呼啦”一声,似有桌椅折断之声,便有小厮们走进书房,沈秋君想了想,轻叹一口气,仍是去了后院。
书〖房〗中小厮们正收拾断裂的桌案,沈父则袖着手,站在窗外,看着女儿走远,心中的火气仍是不能平息。
他以为贤王为了逼自己作出取舍,或许只是袖手旁观,可如果女儿所说为实,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如果真是贤王一手策划陷害了女儿,他怎能甘心再为贤王所趋使!
罢了,就由着他们去斗,太子不是明君,贤王亦是小人,其他皇子未必不会从中渔翁得利,只为了皇后母族的名头,自己实在没有必要陪上沈氏一族,倒不如就和先前一般,谁也不帮,只在旁看戏算了!
将来不管哪个皇子登上大宝,沈家没功,亦无过,身家性命倒是无忧!
沈父心中算计一番,又猜疑在这件事中,丽儿是否知道真相,她在其中又动了什么手脚?
沈家出来的人,自然都是好的,沈父连连摇头:丽儿定不知贤王算计秋儿,否则以她疼爱妹妹的架势,必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父正在心里劝慰自己几个儿女都是重情意时,沈昭宁来见父亲。
看到书房一片狼藉,沈昭宁心中猜得几分,便上前小心说道:“今天我在东宫外碰到金员外郎了!”
沈父闻言,看着儿子嗯了一声,沈昭宁便又说道:“我把他狠狠打了一顿!因是当值,所以被罚了半年的俸禄,在家面壁思过一个月。”
沈父问道:“你打人时,东宫的人没有出头的吗?”
沈昭宁冷哼道:“太子最是靠不住的,一条没了用处的老狗,哪里再理会于他!今日他去见太子时,直接被轰了出来,他也是蠢得可以,太子这个时节怎么会见他呢!”
沈父见儿子一口一个老狗蠢货的,只觉得钻心的痛。
他沈家还不是被贤王玩弄于股掌之中,现在尚且有用,还不能保得女儿,等到他大业成就,沈家还不得由着他揉捏,便是因了皇后母族得些荣耀又如何,到那时自己在他眼中,或许就是一个没了用的老狗了吧。
不提在贤王眼中如何,便是当年一方霸主的自己,又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男人间的博弈,你死我活自不在话下,可算计一个后宅中天真善良的少女,这贤王与太子的品性,倒是伯仲之间,分不出高低来。
沈父深叹一口气,当年就不该将女儿嫁入皇家,都怪那皇后命格在老太太心里烙了印,就这么答应下来,否则就如定国公府一样,置身事外,该是多么逍遥惬意,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沈昭宁见父亲只管想他的心事,料着父亲也没情绪教训自己,便悄悄退出房去。
沈昭宁又进内宅去见母亲,见妹妹也坐在那里,母子二人正相互劝慰呢。
他请过安后,便冲沈秋君使了个眼色。
沈秋君忙也告辞,与哥哥一同出了母亲的院子。
沈昭宁悄声对妹妹说道:“我今日痛打了那金老狗一顿,也算是稍稍出了一口气了,等六皇子回来,了此公案,那个金二也得好好收拾一番了!这几日一时找不到机会,教训一下那段狗,我现下正好无事,大不了就去堵着他家的门,定能再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为妹妹出气,别以为咱们侯府没人,由着人欺负。”
沈秋君手上抚着鞭子,眼中泛了寒光,冷笑:“杀鸡焉能用牛刀,教训段清正的事,不劳哥哥动手,我要亲自教训他,方能解我心头之恨!我要让他明白,我沈家的女子要打人,可不是几个家丁就能拦得住的!”
沈昭宁忙道:“妹妹这话就见外了。你被人欺负,我做为哥哥,打他一顿,不仅是为你出气,也是为自己出气。大不了你我各打他一顿就是了!”
“如此一来,他那条老命可就交待到你我兄妹手中了!”沈秋君笑着,又正色说道:“我还要留着他的老命,有其他用途呢,哥哥暂不要动他!”
沈昭宁不解道:“你能用得着那个老狗?他尽忠太子,专与贤王过不去倒也罢了,如今还把手伸到咱们沈家来,怎能让他全身而退,怎么也要打断他一只狗腿才行!”
沈秋君眼中眸光一闪,笑道:“正是因为他总与贤王作对,才要留着他的命,让贤王来收拾,何必为了那么个下作东西,脏了咱们自己的手呢!”
沈昭宁不由眯了眼,审视着妹妹问道:“下作东西指的是?”
“哥哥以为会是谁呢?”沈秋君调皮笑道:“只是那段清正也着实可恨,我也咽不下去这口气,还请哥哥帮我一臂之力,出了这口恶气。”
沈昭宁不解,笑道:“如何助你,我说去帮你打段狗,你不同意,难道去放火烧他家?”
沈秋君摇头,又咬牙道:“我与他无怨无仇,他竟要置我于死地,我也要投桃报李,让他尝尝心痛的滋味!就请哥哥找几个人寻个机会,将他的儿子狠狠地打一顿,最好弄残了,让他们再没了入朝为官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