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让绾儿姐取来内装一枚马蹄金饼的锦囊,交给小黄门。
见他欢天喜地,连连下拜。这才好言说道:永和里多皇亲贵胄。我起于微末,生怕粗通礼仪,徒惹人笑。此宅让少令自行处置。若方便的话,且代为打听下殖货里段太尉宅邸,可曾售卖?
听闻在城郭,且又是殖货里。小黄门连连摆手,说殖货里乃是优倡商贾,贱民聚集之地。君侯千金之躯,岂能去那里。
刘备笑道:无妨。劳烦内官如实回禀少令。本侯感激不尽。
见刘备心意已决,小黄门只能怏怏拜别。去禁中传话不提。
入城后,南匈奴王自去小苑门后的蛮夷邸居住。刘备若不自行购宅,亦可去鸿胪客馆居住。大鸿胪乃是掌管礼宾事务之官。
秦及汉初曰‘典客’,景帝中元六年(前144年),改名‘大行令’。武帝太初元年(前104年)改名大鸿胪。新莽改为典乐,东汉复称大鸿胪。
凡诸侯王、列侯和各少数族的君长,以及外国君主或使臣,皆被视为‘国宾’,与此有关的事务多由大鸿胪掌管。
如诸侯王、列侯受封或其子息嗣位、夺爵、削地;诸侯王进京朝见皇帝,皆是大鸿胪典掌接待礼仪。诸侯王死,大鸿胪遣使吊唁,并草制诔策(lěi cè,叙述死者生前事迹的悼文)和谥号;藩属于汉的少数族君长,在接受汉的封号或朝见皇帝时,以及外国使臣来贡献等,也皆由大鸿胪承办礼仪事务。
郡、国遣属吏到京城上计﹐大鸿胪亦要安排馆舍。
大鸿胪为九卿之一,秩为中二千石,有丞,大行等属官。大行之下有治礼郎四十七人,专门管理各项具体的礼仪事务。
消息传回临乡,自两位家丞以降,无人对刘备结义有只言片语。
究其原因。主公乃是麒麟子也。轻财重义,善识人。先有牵招,又有太史慈,再到娄圭,今是那日在港口一刀定住典韦的英雄。
如何叫善识人?便是说,常人皆未发现此人有何德何能时,刘备就慧眼独钟,抢先入手了啊!放到后世,妥妥的捡大漏哇!
关羽之强,何须多说!
若有徐庶、法正择其一,从旁辅佐,又岂能再丢荆州!
如何结交?
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胁之以威。诸如此类。
对待关羽,利益、胁迫,有用吗?曹孟德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美女、赤兔,极尽所能,可曾令云长归心?得知刘备下落,这便挂印封金,千里走单骑。
试问。还有什么能比得过曹司空的高官厚禄?唯有‘情义’二字。
故而诸如关羽这样的盖世英雄,唯有先动之以情,再徐徐晓之以理。
试想。即便以后功成名就,天下震动。云长回想今日,又岂能背离刘备?
何为明主?
必有先见之明也!
再者说,有太夫人义结金兰,美誉在前。正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子。主公再结义,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吧。
送回张飞和关羽的名帖,于是刘备、关于、张飞、黄叙、太史慈。五位义兄弟的排名就此定下。
取公孙氏为妻。结义兄弟。
此乃一脉相承。正是主公行事之风也。
糟糠之妻不下堂,平贱之交不可忘。
理都懂。可几人能做到?
前有名臣宋弘。为人心善随和。一日偶遇少时之友,友自觉身卑位贱,不敢相认,然宋弘不但当面认之,还将少友安顿家中,盛情款待,其友感激倍至。
光武帝长姐,湖阳公主新寡,光武与之斟酌,长公主言道:百官皆无中意,独倾慕于宋弘。
帝召宋弘谈及此事。宋弘连说不可,且言明已有妻室。陛下劝道:“谚言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
宋弘愤然答曰:“臣闻‘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此便是宋弘念旧的典故。
贵易交,富易妻。真的是人之常情吗。
恩师家不算宽敞。且西厢已租给太学士子,东厢无法容纳,张小胖便搬去客舍与关羽同住。刘备和七婢入住。史涣领绣衣吏散居在门房、车房、阁楼之内。
一日后,小黄门再来。带回黄门令左丰言语。黄门令说,前太尉段负罪身亡,家产充公,妻子徒边。这栋位于殖货里的宅子,早已是公产。只因位置偏僻,环境恶劣,故只行封禁,未另作他用。言外之意,无人愿意接手。若君侯执意此宅,拿去便是!
也是。朝堂公卿又怎愿与贱民毗邻。
刘备大喜。这便让小黄门速去传话。今日便要搬入此宅。
小黄门的表情已然说明一切。收取钱袋时,都略显迟疑。好在一金落袖,这便振奋精神,返回禁中。不多时便带来了段府劵书,赠与刘备。又自行回去复命不提。
听闻刘备着急搬出,师母亦来询问。
刘备笑答,麾下百人,且多是沙场粗汉,怕搅扰了士子们清净。
师母这便点头,放刘备离去。
刘备辞别师母,这便携劵书,赶往洛阳令处交割宅院。
“建阳里东有绥民里,里内有洛阳县,临渠水。”
洛阳县治,便在东郭一处名叫绥民里的闾里之内。
洛阳县有洛阳令。城郭便在洛阳县令管辖之内。
此时的洛阳令,名叫周异。出身名门。家族名人众多,其从父周景、从兄周忠皆历三公高位。
临乡侯大名,周异亦有耳闻。少复祖爵。北击鲜卑。辟田万顷,广纳流民。陛下金口称曰:吾家麒麟。
今日得见,果然丰神如玉,气宇轩昂。
城郭所住官宦,何其多!
却少有人将府邸安在殖货里。这便将殖货里诸情,细细道来。刘备不时点头,连连称谢。
见他心意已决,周异这便交割房、地劵书,将段太尉府邸,划归刘备。
刘备称谢离去。洛阳令亲送出官舍不提。
“大哥!”人逢喜事精神爽。昨日才结拜,今日关羽满面红光,一扫先前晦气。这便与张飞,牵马迎上来。
“二弟、三弟。”刘备笑着点头。
三人结伴向殖货里走去。此次不再越墙而入。不等史涣上前扣门,张飞已喊了出来:“老丈——”。
张飞这大嗓门,振聋发聩。竟惹得院后马市内的一众牲口惊叫连连。
不久,府门徐徐开启。见刘备三人,老丈急忙行礼。
见他身背行囊,刘备急忙回礼:“老丈意欲何为?”
“先前官差已来告知,老主人宅院已过给大人。”老丈笑着起身:“老朽虽老眼昏花,却也识得英雄。想必老主人亦如此想。如今了无牵挂,这便告老还乡。”
刘备本欲挽留,老丈却引歌而去。
“十八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出门向东望,泪落沾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