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主必出佞臣。”合肥侯语透深意:“曹孟德欺董侯年幼,欲效董贼故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陛下所言极是。”孙坚言道:“然王允、吕布,从旁掣肘。臣窃以为,曹孟德,恐难如愿。”
“闻曹轻车,欲挟‘奉天子’之威,破州中豪强坞堡。孙破虏以为如何。”合肥侯又问。
“兖州民情,远非蓟国可比。曹孟德此举,乃自取其祸。稍有不慎,身死族灭。”孙坚实言相答。
多次试探,见孙坚赤诚如故。合肥侯终是心安。好言宽慰,放其归去。
“退下。”目视猛虎远去,合肥侯金口玉言。
“喏!”刀斧手,四散而出。
正值用人之际。合肥侯岂能自断一臂。正如二袁所言,孙坚平难豪雄,绝非乱世枭雄曹孟德可比。
见孙坚安然出宫,长子孙策携诸校,急忙相迎。
孙坚前为豫州牧,又迁扬州牧。看似一州之主,实则为政日短,并无根基。无治政良臣,亦是主因。故粮草辎重,皆需从寿春转运。换言之,此时此刻,断不可与关东群雄撕破脸皮。
“阿父。”
“无妨。”孙坚眼神示意:“先登船。”
“喏。”
飞云号,爵室。三面夹胶清钢琉璃落地窗前。父子二人,并肩而立。
俯瞰寿春城港。
孙策问道:“儿有一事不明,阿父教我。”
“我儿为何事所惑。”孙坚笑问。
“曹兖州,何以与我等决裂。”孙策年幼,且一言一行,多随其父。背盟弃友,不忠不义。何以为人,如何立世。
“孟德,心怀天下,不拘小节。”孙坚言道:“本初并公路,乃出汝南名门。心中所向,亦是名门豪强。然蓟王素贵黎庶。少时夷黄穰三族,天下震动。孟德深敬之。故事事皆与玄德比同。为除兖州豪强垄断,救万民于水火,不惜先与群雄决裂。”
“原来如此。”孙策这便醒悟。
“垄断”一词,始见《孟子・公孙丑》:“必求垄断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市利。”
见阿父似有未尽之言。孙策刨根问底:“敢问阿父,我辈又当何为。”
“譬如孟德。”长子当面,孙坚遂道破心意。言下之意,先与群雄,虚与委蛇。待攻下荆州,得一方立足之地。再与群雄决裂,铲除豪强坞堡不迟。
“其后,又当如何。”孙策再问。
“从容自保,静待时变。”孙坚扬眉一笑。
孙策默记于心。
汉中,上庸县。
据《尚书・牧誓》载,周武王会巴师八国伐纣,战于牧野。庸国善战,盛极一时,位八国之首。春秋时“唯庸人善战,秦楚不敌也”。庄王三年(前611年)八月,楚伐庸,楚人、秦人、巴人灭庸,庸地入楚,置上庸县。
上庸扼汉水航道。西接汉中,东连襄樊。合肥侯并张济等人,引兵至此。囤于堵水岸上高坂。
堵水旁“有白马山,山石似马,望之逼真。侧水谓之白马塞”。“(堵水)而北径堵阳县南,北流注于汉(水),谓之‘堵口’”。
堵水今乃汉水枝津。于“堵口”注入汉水。
“此处,本庸国地。汉夷杂处,不服王化。为长久计,不可滥杀。”史侯转而言道:“上庸守将,何人?”
便有细作上报:“申氏兄弟,兄名耽,弟名仪。初在西平、上庸间聚众数千家,后与张鲁通。”
“可是本地豪强。”史侯又问。
“正是。”细作答曰。
“张鲁借五斗米道,窃据汉中。所谓‘名不正,言不顺’。速遣使劝降。”史侯成竹在胸。
“喏。”张济奉命行事。
稍后,使者无功而返。
“申氏兄弟,何所言。”史侯强压怒气。
使者恭声答曰:“言,诸事令出师君。位卑不敢决断。”
“何为师君。”史侯又问。
“鲁据汉中,以鬼道教民,自号‘师君’。”使者又答。
“无怪巴蜀阻断。汉中竟为鬼道也。”史侯叹道。史侯自幼耳濡目染,对仙门之事,知之甚祥。更知神鬼之术,蛊惑人心之剧,天下难出其右。
更加巴蜀之地,本就笃信巫术。张道陵又曾亲来传教,广有信众。换言之,此时汉中,神权已悄然置于皇权之上。
即便史侯,自称大汉天子。申氏兄弟,亦固守不降。
“绕城可乎?”史侯忽问。
“若不攻下此城,孤军深入,恐断后路。”张济摇头。
“强攻可乎?”史侯再问。
“上庸城三面阻水,申氏兄弟于城外为木栅以自固。”张济斟酌言道:“强攻不易。 ”
“攻之不易,弃之必危。进退无据,如之奈何。”史侯苦无对策。
便在此时,忽听帐外人言:“区区五斗米,何足为虑。”
史侯闻之大喜:“阿母!”
便有一胖大妇人,掀帘而入。必是史夫人无疑。
“阿母此来,必有妙计。”史侯软语求教。
“陛下莫非忘了,亦是仙门中人。”史夫人笑道。
若以此论。道人史子眇,与五斗米师张鲁,乃同道中人无疑。
史侯信服:“阿母所言极是。”
史夫人又笑:“张鲁窃据汉中,似有不臣之心。实则我辈中人,多求长生。荣华富贵,与我如浮云。区区虚名,弃如敝屣,有何所谓。”
“莫非,张鲁割据汉中,不为王侯,只为传道?”史侯忙问。
“妾,亦如此想。”史夫人言道:“陛下不禁五斗米,张鲁必归心。”
“若张鲁愿携众归降,朕必赦其罪。许五斗米,道传天下。”史侯指天为誓。
“张鲁毕竟出身天师道。”史夫人再道:“若要归心,必先取信。”
“如何取信。”史侯追问。
史夫人不答反问:“陛下可愿以身证道?”
“阿母何不明示。”为夺大位,史侯在所不惜。
“陛下若能入五斗米道,号‘道君’,封张鲁为‘国师’。五斗米众,必尽数归心。如此,‘汉川之民,户出十万,财富土沃,四面险固’,皆为陛下所用矣。”史夫人循循善诱。
入道可乎?
“可也。”史侯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