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的日子看着花团锦簇,有皇后娘娘的“照拂”,有皇上的“宠幸”,实际上背地里说不出的委屈只有探春自己明白。
要不是万不得已,她也不会走出这样的一步棋。宫中严紧私相授受,要是被人发现自己倒卖东西出宫,就算皇上不治自己的罪,早就虎视眈眈的众妃嫔们也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这可不就成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探春愈发怨愤自己不是贾家嫡亲的小姐,若与元妃一般,自己何必被一文钱难倒?
侍书苦心劝慰道:“娘娘......那些小太监们的嘴没个守门的,说出去,咱们就是死路一条。若实在无法,不如就叫五皇子帮咱们运些出去。终究是那些年的亲戚,殿下小时候还被您抱过,总有那么点子旧情在里面。奴婢想,任凭谁也不敢搜出宫的皇子吧?娘娘若果真担心,就叫奴婢拿着几件去探探口风,并不说是娘娘的意思,只说奴婢想换些钱花。奴婢与殿下身边的篆儿还能说上话。”
探春眼前一亮,拉着侍书:“你果然愿意为本宫去做这件事?”
侍书淡淡笑道:“我的娘娘,奴婢跟着您从来不后悔。您放心,若人抓住奴婢责问,奴婢只说是娘娘的恩赏,与别人无关。”
侍书是贾家里难得一见的忠仆,探春暗道自己果然没看错自己的两个丫头。侍书英勇果敢,入画机敏细致,自己身边有她们俩,未必不能走出一条坦途来。
探春从自己的首饰匣子里找出一条不起眼的翡翠十八子手串,一支白玉嵌珠翠扁方。小心用帕子包好交给侍书:“用这两样东西探探路,看篆儿是个什么反应。”
侍书趁暮色时分,各殿用晚膳的功夫,悄悄去了东所。一路上谨小慎微,碰见两拨巡视的大内侍卫,见她一个小宫女孤零零,也没多问。
篆儿正服侍正德用膳,就见外面小太监在门口悄悄摆手,篆儿将羹匙递给了身边人,自己出了内殿。
“篆儿姑姑,外面贾充媛的宫女侍书姐姐想要见你。”
篆儿一怔:“侍书?”她和贾家的人来往并不多,即便是跟着大姑娘住在荣国府的时候,整日也不过是闭门绣花,和三位姑娘身边的丫头也没什么大的往来。倒是美莲、美樱姐姐和鸳鸯等私交不错。
小太监是个会看脸色的,见篆儿面带迟疑,忙陪笑道:“姑姑若是不得空,我只回了她就是。”
篆儿赶紧叫住小太监:“算了,她若不是大事也不会来瞧我。你只管让她往偏殿里坐一坐,我伺候了殿下吃完就过去。”
小太监忙答应了,一溜烟跑出去复命。
这边正德用完晚膳,照例要去云台为太上皇讲段书。这些日子以来,太上皇的眼睛越发坏了,太阳还没下山,看东西便已经模模糊糊。正德主动请缨,每日膳后去读一段小文。太上皇开始还不习惯,可正德念的文章并不是枯燥乏味之物,都是岫烟精挑细选,捡了那些并不扬名,却可读性强的札记。或是美食品评,或是游记心得,没多久,太上皇就喜欢的不行。
若是哪日正德不得空来,老爷子就像浑身长了虱子似的痒痒难受。
这种事儿瞒不住别人,大皇子和三皇子也想凑个趣,可惜他俩选的文章怎么也不得太上皇喜欢,甚至还把老爷子念叨的直接呼呼大睡,在云台丢尽了脸面。
正德晚上从云台回来,篆儿就屏退了众人,把侍书送来的东西打开给他瞧:“奴婢见这东西古怪,好像不是侍书这个身份能得到的,便先留了下来。”
正德只将十八子的手串放在掌心细细打量,灯光下,翠色十分均匀。他淡笑道:“看来姐姐说的不错,贾充媛那里已经捉襟见肘,到了典当东西的时候。贾家并没多重视这个庶女!”
正德想了想才吩咐篆儿收起东西:“明早拿二百两银子送去宝月殿,记着,全换成十两的小银锭子。见了侍书可知道怎么说?”
篆儿一笑:“奴婢只说先请娘娘拿了这些应急,若两件东西当的价高了,自然把余下的钱补上,若不足,就算是我们殿下孝敬充媛娘娘的。”正德听罢笑而不语。
次日一早,侍书脸色苍白的将银子交给探春看:“娘娘,五皇子是什么意思?”
十两的小银锭子不大,二百两,也不过盛满一个小托盘。探春看着这些钱有些发呆,伸出手去拿,中途却又缩了回来。
“把这些钱收了。”探春眼中尽是冰冷,在侍书惊叫声中,将一根不常戴的金簪用夹剪剪断。
不久,皇后等妃嫔们就听说,宝月殿拿不出打赏的东西,竟然异想天开,把金簪剪成一段段,真真是丢尽了皇室的颜面。皇上闻听此事,心下不悦,打那日之后再也没宣过贾探春侍寝。
岫烟闻听此事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月之后,她不禁和来串门的黛玉感慨:“这种果断也不是人人都有的,你们家三姑娘是个女中豪杰,可惜......命运待她刻薄了些。”
黛玉短叹道:“这么做虽然叫宫里的妃嫔们转移了目标,但皇上那里也算是彻底失了宠。想想清秋阁的柳妃娘娘,难道三妹妹今后也要落得个这样的命运?”
“你放心,三姑娘是个聪明人,什么时候藏拙,什么时候出头,她想的清清楚楚。皇上连日的宠爱,未必没有一点真情。再加上利用三姑娘心里怀着愧疚,只要善加利用,她复宠的日子定然还在后头。”
黛玉苦笑:“宫中的勾心斗角,果然不是我这种呆子能理解的。”
岫烟立即挽了黛玉的手笑道:“你这种呆子配你们家乾少爷正合适。我看你近来红光满面,怕别是有喜了吧?”
黛玉一阵迟疑,手下意识捂住肚子。
岫烟看着不对劲儿,忙站起身:“莫非真叫我一语中的?”
黛玉打娘胎里的时候就落下了弱症,长大后,月事的日子并不十分准。初为**,黛玉忙着管家,早忘了这档子事儿,现在被大姐姐一问,她也怔住了。
岫烟哭笑不得,“瞧你的糊涂劲儿,这种事情也不上心。”
她立即请了府里供养的那几个老嬷嬷来号脉,果然是个喜讯。
“林大*奶才上身一个月,日子不足,没察觉也是常理之中的事儿。”老嬷嬷笑眯眯道:“好好调理,保管林大*奶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这老嬷嬷也活成了精,知道邢家姑娘最在乎什么人。她们被奉养在这里,虽然吃穿不愁,但心里难免不安,想着露露身手,叫邢家高看自己一眼。
岫烟果然叫这几人晚间就随了黛玉回去:“林大*奶的日常饮食今后都交给你们管,吃什么喝什么一概用心,若母子平安,暂且不论是男是女,我都重重谢各位嬷嬷。”
黛玉喜极而泣,紫鹃也跟着哭,那丫头一面哭还一面劝:“这是喜事儿,奶奶该高兴才是。谁能像奶奶这般有福气,一进门就怀了孩子,这都是老爷和太太在天之灵保佑着呢!”
一听紫鹃说起父母,黛玉哭的更厉害,还是听到消息赶来的卢氏将人劝住。
晚上乾觅来接黛玉,听说此事,憨呆呆的站在花厅门口不动。卢氏在他眼前晃晃手:“这可成傻子了!”满屋子的人都跟着笑。吃饭时,乾觅又是剥虾又是夹菜给黛玉,黛玉当着满屋子的人羞得连连瞪乾觅。
乾觅却毫无察觉的模样,知道黛玉爱吃煮干丝,甚至直接起身,厚着脸皮将那碟子干丝摆在黛玉面前,一个劲儿劝她多吃。
这干丝是苏州的名菜,邢家府上的厨子十分拿手。用精制的豆腐干子切成绵软洁白的丝,配上火腿、水牛肉、鲜猪肉、香菇、黑木耳、鲜竹笋、榨菜片、胡萝卜片等十多种新鲜原料烹制而成。预先熬制卤子,在干丝上面淋上,色香味俱全。
小喜鸾最爱这道菜,在家的时候也常吃,却不及舅舅家的好。所以张家住在邢家这段日子一来,桌上必定都有这道菜。
小喜鸾看着自己的“盘中餐”被人夺走,扁扁嘴,作势就要嚎啕大哭,黛玉赶紧将盘子又放回远处,又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乾觅一脚。
乾觅尴尬的憨笑两声,从此之后却得罪了小喜鸾。
这事儿几乎成了一个好笑的段子,晚间美莲等人收拾床榻的时候还不停念叨。
岫烟却道:“你们只顾着看笑话,却不能体会她二人的心情。黛玉就不用说了,自小失去双亲,在贾家虽然有老太太照看,但舅母王氏处处为难,深知寄人篱下的滋味。至于乾觅,难道跟着祖父会比跟着父母来的安逸?也不过是看人眼色行事罢了。这二人心底都盼着有自己的家。好在菩萨保佑,让黛玉心想事成。”
美莲等闻言沉默,此后再见乾觅的时候,都更多几分恭敬,而少了许多玩笑之意。
黛玉有孕的消息立时送去给各家,贾母亲自带了媳妇们来瞧,把当年贾敏孝敬给她的一株百年老参悄悄给了黛玉。邢夫人和王夫人都各有表示,只不过从东西就能看出漫不经心的意思。
倒是即将生产的王熙凤听说,不但打发平儿来贺喜,更捎来了她亲手缝制的娃娃衣。
要知道,王熙凤管家是个好手,可这针织女红上面,她可是个门外汉。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