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笑望着几个姑娘:“你们往日还笑话我是个母老虎,殊不知,我在你们琏二哥面前乖顺的像只小绵羊似的,不过动动嘴皮子,见他恼了,自己倒先怕了起来。哪里比得上隔壁杨家!那可是真刀真枪的动手,这不,前儿几日,杨家的奶奶要动刀子,吓得杨榜眼躲进了我们家宅子,要不是你琏二哥帮忙求情,怕连家业回不去了。”
几个姑娘听的目瞪口呆,李纨笑骂道:“这笑话可不好听,叫老太太知道你这样撺掇几位姑娘学坏,非跑来把你揪回去不可。”李纨又叫平儿:“她这样排揎你,你还不啐她一脸?”
大伙儿不免一阵笑,平儿却十分严肃的站在王熙凤身边,一张口就是维护之意:“大*奶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奶奶。过去是我年纪小不懂事,现如今见了大世面,知道外面人家是怎么对待小妾姨娘的,我才知道我们奶奶对我的好。”
平儿并不是阿谀逢迎的假话。王熙凤虽然霸道,可对平儿也十分真心。一样是给人做通房小妾的,可瞧瞧王夫人屋子里那两个,不但要给王氏做苦工,还要时常受到贾府上上下下主子奴才们的白眼。
反观平儿,谁见了也要毕恭毕敬的喊一声“平姐姐”。
尤氏见平儿这样维护王熙凤,心中更喜,“我往常在家常和你们大哥哥说,琏二弟是个有福气的,能得凤丫头这样的贤内助,又有平儿这样的美妾,一生还有什么奢求的?老天爷厚待你们,如今又有了子嗣,好日子还在后面呢!依着我的意思,弟妹不如这个时候多多的为孩子积福才对。”
王熙凤一手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一手指着岫烟笑道:“怎么没积福?我自己身子不便,便请了舅太太和大妹妹帮我在大愿寺山门脚下舍粥舍米,还做了三百僧袍给庙里。”
凤姐儿一心与邢家交好,所以自打确诊有了身孕之后,便是自己不方便,也要每隔几日就打发平儿去凤尾胡同里给卢氏请安。两家越走越近,卢氏待王熙凤也少了开始时候的客套,更多几分真心实意的亲戚之情。
此刻见尤氏不怀好意给王熙凤下套子,岫烟便不能袖手旁观,故笑着接话道:“大愿寺的主持说,二嫂子生辰八字出奇的好,专门克化小人,将来必是个多子多孙的。”
多子多孙尤氏管不着,可是这克小人三个字,怎么从邢岫烟嘴里讲出来,就叫尤氏感到说不出的怪异呢!
尤氏不免悄悄打量起邢岫烟,试图查看对方是不是故意作弄人,可又见对方满脸沉稳,并无讥笑的意思,尤氏又觉自己的疑心可笑。
这边王熙凤叫平儿摆下了午饭,又叫管家娘子开一坛子好酒请众人品尝。席间,贾宝玉一定叫挤在凤姐儿身边,仍旧过去在家似的,表姐弟俩十分的亲密。王熙凤听说史湘云定了亲事,便拿眼睛看邢岫烟,口中打趣道:“瞧你这两个妹妹,比你的心还急,难道你还叫人等着?趁早结了亲事,免得舅太太整日为你的事儿操心。”
李纨一喜,忙问:“怎么?莫非大妹妹已经说了亲?”
李纨身边的贾宝玉僵硬在当场,眼中尽是委屈之色。
在贾宝玉看来,他对邢姐姐的心意已经十分明显,就等老太太说服自家太太,然后好去邢家提亲,现猛然听凤姐姐说出这样一番话,贾宝玉不自觉的就埋怨起邢岫烟,觉得对方辜负了自己一片深情。
岫烟脸色潮红,嗔笑道:“别听二嫂子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要定亲了!”
李纨见邢岫烟口风严紧,便追着王熙凤问。探春和史湘云等也不是省油的灯,二人一左一右将岫烟夹在中间,挠着痒痒一定要她说出实情来。
岫烟一面笑一面往黛玉身后躲,史湘云见林黛玉总是碍事,便娇蛮的一跺脚,指着林黛玉道:“邢大姐姐不说,林姐姐你来说!”
黛玉原要矢口否认,可转念一想,索性道:“你也无须多问,我只告诉你们,将来的邢姐夫是个极厉害的角色,天下除邢姐姐能制服住,旁人再没有的。”
史湘云与探春面面相觑,前者又问:“比你家探花郎如何?”
“云丫头!”李纨不赞同的斥着史湘云。这种问题叫林黛玉如何回答。谁不清楚林姑娘的小性子!
谁料史湘云浑不在意:“林姐姐为人最是公正,从不打诳语,况且我们姊妹从小就亲,便是讲给我们听也不打紧。”
林黛玉看了看岫烟,见姐姐并没不满,遂放心道:“乾公子必不能及。”
话一出,几个女孩子便知贾宝玉无戏。
林黛玉下定的时候,大伙儿都为林丫头可惜,然等到殿试排名一出来,大伙儿又都拍手称赞贾母的眼光独到。
一个是少年探花,一个是长不大的顽童,前后两者比较,自然前者更胜一筹。
现听林黛玉毫不遮掩的道出,众人对邢岫烟的亲事更是好奇不已。
“奶奶,隔壁井大*奶听说邢姑娘在咱们府上,一定要过来叙旧,这......”管家婆子匆匆走了进来,满是为难的看向王熙凤。
凤姐儿不敢擅自做主,便用眼神讯问岫烟。岫烟笑道:“井大*奶是我的旧相识,若是不叨扰二嫂子的话,见见也无妨。”
王熙凤松了口气,忙给平儿使眼色。
平儿心下会意,亲自出去迎接那位据说十分彪悍的杨家媳妇。
贾琏的宅子不大,从正门门口到后宅,也不过须臾间的工夫。众人听得嘈杂的脚步声,便抻脖子往外瞅,其中尤二姐的眼神最热切。
竹帘一挑,平儿躬身引着一个二十上下的**走了进来。此女相貌只能说是清秀,但穿着华贵,这样热的天还着了丝绸衣衫,满满尽是金线,晃的人眼睛不敢直视。
井大*奶一眼就看见了邢岫烟,故作惊喜的模样:“我来京,邢妹妹也不说来瞧瞧我,枉我们那些年的老交情了!今儿要不是下人们说隐约看见了你们家的马车,我还不知妹妹来贾家奶奶这里做客呢!”
岫烟从席位中走出,拉住井大*奶笑道:“我一日难得出门,对京城里的消息也闭塞的很,今儿才知井大*奶也上了京。要是姐姐早送信往我们家去,咱们姊妹何必等到今日才重聚?”
岫烟亲自搬了把椅子给井大*奶,又将众人介绍给她。
等介绍到林黛玉之时,井大*奶忙上下打量:“这是林姑娘?”
井大*奶和林黛玉有过数面之缘,却是许多年前,那会儿井大*奶忙着怎么斗邢岫烟,与邢岫烟争夺杨有志,所以对住在邢家的林黛玉并没太多注意。可今时今日再一瞧,林黛玉丝毫不逊色与邢岫烟。
再听邢岫烟说这位林姑娘许配给了新科探花,井大*奶心里更不是滋味。
当年寻死觅活要嫁给杨有志的人是她,如今后悔万分的也是她。
杨家老婆子刻薄难伺候,杨有志冷清冷意,小狐狸精薇儿更是井大*奶的心头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
明明是争来的东西,井大*奶现在却索然无味,看到邢岫烟越发出挑,邢家当初寄养的小姑娘也比自己强,井大*奶便酸溜溜道:“林家当年在苏杭一带多大的名气,哎,可惜林大人走的早,不然何必找这样一门亲事?林姑娘便是嫁到皇室宗亲里也是易如反掌的小事!”
这话可狠狠得罪了其中一位,那便是史湘云。史湘云虽然不嫉妒林黛玉觅到好夫婿,可受不了别人总拿乾觅和婶婶给自己定的那人做比较。此刻她又听外人奉承林家,史湘云安坐得住?
“哼,你当京城里的王爷侯爷都是便宜的大萝卜,随便拔就是一颗吗?那也要靠缘分。”
岫烟见井大*奶脸色黑了一片,便笑道:“我这位史大妹妹是靖忠侯家的小姐。”
井大*奶自觉有些下不来台,私心认定是邢岫烟搬出个什么侯爷家的千金来嘲讽自己,于是半酸半醋道:“这命理上的事儿谁能说清楚呢?就好比邢妹妹,当年也落魄过,一日三餐难继。就是在苏州发迹那会儿,也不过和我爹爹平起平坐,同为一地知县。如今,邢伯父却早成了刑部的得力干将了吧!”
在苏州的时候,井大*奶还有倨傲的资本,可现在进了京,她才知道自家和邢家的差距多大。
别的不说,就单讲她们住的那宅子。井大*奶逼着杨有志换住所,就算没安家在凤尾胡同,也要个精致大气的久居之所。
井大*奶唯一觉得欣慰的是,邢岫烟还是小姑独处,没个婆家敢要她。
岫烟哪里听不出井大*奶话里的酸意?她和黛玉相视一笑,便道:“干将可提不上,不过家父倒是十分喜欢如今的差事。”
井大*奶一撇嘴:这话可真真好笑,谁不喜欢升官发财啊!当初那是七品芝麻大小的县令,如今听说邢岫烟的爹都升到了正四品!这才多久的功夫?想自己的亲爹,几年前是县令,今年后愣是丝毫没动地方!
井大*奶望着邢岫烟娇俏的脸庞,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要是当年养活了五皇子的人是她们井家,那如今邢岫烟该有的这些荣华富贵,可不就成了自己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