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四日,明天就是最后一天,辽东的局势变得诡异起来。
“已经是第四天了,监军大人答应我们的明天就有江南运来的三十艘生活物资能不能到?怎么现在还是没一点动静?”
“怕什么,不是还有明天一天么?”
“牛老二,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谁不知道你家婆娘有储存一个月粮米的习惯,就是取暖用的柴禾也有一房间,不像我们现在米缸都见底了。监军大人要是明天回不来,晋商又坚持不开门,老子一家就要饿肚子了。”
“朝廷不会放任着晋商胡来不管吧?”牛老二迟疑道。
“谁知道呢!我怕即使官仓里有存货,各位大人也一定要先充作军粮,毕竟大战在即,关宁军十五万人肯定不能挨饿不是。”
“这……可恨的晋商。唉,监军大人也真是的,为什么不放过晋商,偏偏跟他们过不去,这下子……唉。谁不知道在辽东宁肯得罪孙老大人,也绝不能得罪晋商啊,他们可是我们的天,千万不能塌,会死人的。”
就在两人讨论的时候,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呼喝,“快去啊,官仓开始放粮了,晚了可就没我们的分了。”声音落下,人群忽然炸开,一个个拼了命的向西城官仓所在地挤去。牛老二两人也对视一眼,心有灵犀的向西城冲去,速度贼快。
西城,人山人海,一个挨着一个,所有人都踮起脚尖拼命向前挤。
“疯了,这些人都疯了,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么挤于事无补,甚至连我们放粮的人都出不去么。”何可纲无语的望着眼前疯狂的人群,脑子里想到的却是海边潮水退去滞留在泥土中疯了一般地鱼群。
“人在疯狂的时候是没有理智的。”李如柏搭了一句。
“大人,不能再让大家这么闹下去,不然的话会越来越乱,到时候局面失控很容易闹出人命,而且会使本来就迟疑的人也加入进来。”袁崇焕看向丁勉。
“我们才刚刚从孙总督那里得到授权,下发一些军粮到市场上的,他们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此事,而且一下子就来了这么多人?”丁勉脸色殷勤不定的说道。
“二师兄的意思是有人在故意跟我们作对,散播消息?肯定是晋商那群王八,看老子不去撕碎了他们,被抓起来了还不老实。”费彬狞笑一声,卡巴卡巴骨节爆响,就想带人去修理他们一顿。
“吴庸,你带人去把扇阴风点鬼火的人全部抓起来,老四你和何大人一起,带兵下去维持下面的阵型,让他们每家每户的户主带上户籍来取粮,每家限领一斗,开设三个窗口,排成三队,不得争抢,不得拥挤。”
吴庸领了任务走了出去,反倒是何可纲迟疑的道:“丁大人,如果我们说的话他们不听该怎么办?”
丁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杀气,狠狠的吐出一句话:“用嘴说的不行,那就用刀吧!”
“是!”
何可纲一愣,旋即大声应是,大手一挥带着士兵冲了出去,安排老百姓排队取米。大多数老百姓还是明事理的,也是怕当兵的,被凶神恶煞的士兵一吓唬,就乖乖的排起队来。当费彬当场将几个趁乱起哄的地痞打的生活不能自理,抓进牢房之后,全场的气氛顿时平息下来,官仓外面开始有条不紊的。
袁崇焕看了大为叹服,佩服的看着丁勉道:“自古以来开仓放粮都是一件大事,每一次都要遭到饥民哄抢,没想到今日却这么顺利,大人的手段实在是令在下叹服。”
“没什么,我们嵩山派出来的人都是讲道理的。”丁勉微微一笑,道:“大师兄讲过,先礼后兵,讲道理行不通的时候,拳头就是道理。”
说完得意的走了,只剩下袁崇焕几个目瞪口呆的文官和小吏。
……
就在丁勉有条不紊的开仓放粮的同时,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十几个管事打扮的商人正在焦急的商量毒计。
这几人都是范溪水等人的左膀右臂,许多都是晋商的世代家奴,早已跟他们利益相关,荣辱与共,因此这些人在范溪水七人被抓之后,不仅不害怕,相反更是竭尽全力想要将主子营救出来,好博得主人的欢心。
当然,他们也不是没有脑子之人,几次打击之后,他们终于明白到左冷禅是武林中人出身,根本不会像别的文官那样夹着尾巴做人怕这怕那,靠权势欺人是行不通的,所以他们干脆来软的。
罢市,就是软刀子中的一种。
因为大明朝根本就没有成熟的商业法律,更没有明文规定罢市是一种违法的行为,所以这些人心想你左冷禅不是誓死捍卫律法的威严么,总不能因为我们罢市就把我们抓起来吧。如果把我们抓起来了,你自己就是违法,那你还做个屁的监军!
果然,如他们所料,罢市一出,左冷禅只是加强了对他们的监管,却果然没敢动他们,反倒是出去寻找江南来的三十艘物资了。
“范兄,左冷禅已经有四天没有在人前出现了,会不会真的去接应江南来的三十艘物资了吧?万一他要是成功的话,那我们的一番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哼,那三十艘船全部被赤蛟岛的人扣了,赤蛟岛三万多精锐,一百多艘战船,岂是易与之人,吃到嘴里的肉哪里会再吐出来,你就放一百个心吧,错不了的。”
“那就好!我觉得大家应该再加一把火,让局面火起来,现在的局面太平静了,还是要加点油。”
“王兄,万万不可,左冷禅虽然离开了,但是接掌他权力的人正是他师弟,号称托塔手的丁勉,也不是善人,千万不能硬着顶撞。那可是没看到,我安排在人群中捣乱的一些痞子,不过盏茶时间就全部都被他抓起来了,生死不知。”
“谁说我要顶撞他了!嘿嘿,你们说,如果我们在城门上架上四口大锅,然后再煮上白粥,加点肉末,那个香味啊,不知道会惹得多少穷鬼流口水。如果我们再当着他们的面将米粥倒入护城河喂鱼,你说他们会不会疯了?”
“嘶!”
这人阴损的方法一说出来,在座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旋即大声叫好。这个方法就是个心理战,百姓本来就担心粮米不够会饿肚子,但是心底还是存有万一之念,就是晋商那里还有存粮,只要到关键时刻肯定要拿出来应急。
但是晋商这么一做,就算是彻底的打破了众人的心理底线,将本来还能淡定的人逼得也不能淡定了。想到就做,这些人立刻动员起来,纷纷叫上伙计,在城内的四处要道上支上大锅,开始煮粥。
晋商的人这一次是下了血本,西城门之外,十几只大锅一字排开,把水烧热了,里面咕噜咕噜飘出浓郁的米香,熏得本来就在节衣缩食的人闻风赶来,凑凑热闹。
范大同得意的看了一眼四周越来越多的人,不屑的哼了一声“穷鬼”,转头向着伙计大声地喊道:“快点,所有人手脚都麻利点,把米下了,然后将这十斤瘦肉推下去,老爷我要在这里吃一顿瘦肉粥。”
“好嘞!”伙计们大声应是,烧火的烧火,添柴的添柴,很快浓郁的香味四处飘荡。范大同得意的接过一碗瘦肉粥,半蹲下身子,自然有眼色好的跟屁虫及时递上小马扎。范大掌柜美滋滋的吸溜了一口,只觉得在几千个饥肠辘辘的人面前喝粥这味道爽爆了。
“嘿嘿,范掌柜的,您老一次下这么多米,要招待谁呢?”一个憨憨的面容,眼睛却滴溜溜的转,一看就是颇为精明的壮汉凑了前去,点头哈腰。
“今儿个,就老夫我一个人用餐。”范大同斜瞥了他一眼,心中不屑,一个杀猪的。
“你一人用餐,您吃得了这么多嘛?”那人闻言吓了一跳,惊叫出声。周围的人听了也瞪大了双目,又看向范掌柜的干瘦的身材,实在想不通对方怎么吃得下十几口大锅的米粥,难道他是猪八戒,能变成猪?
“嘿嘿,吃不了就倒了!”范大同奸笑一声,噗通将手里的碗扔到了铁锅上,然后抬脚一踹,顿时硕大的铁锅掉进了城墙之下的护城河里,漂的到处都是。这一脚出去,范大掌柜的顿时觉得自己神清气爽,充满了力量,于是红光满面的连续十几下,将十几口大锅里面的瘦肉粥全部都踢下了护城河。
“这,这是为何?”在场的人心痛的看着十几锅米全部被倒进了河里,心痛的流血,对方这一下子可就浪费了百来斤米啊,足够一家人吃两三个月了。败家,实在太败家了。
更何况,现在的辽东,粮食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更是生存的问题,在人人缺粮挨饿的时候,对方却能拿出这么多粮食败家,让众人恨不得杀了他。
范大同很满意众人的表情,嘿嘿笑道:“忘了告诉各位,我们老爷说了,什么时候监军大人将他放出来,我们就停止做这事,当然他们还没出来前,我会一直这么做,一天一次,哈哈。对了,还有一件事,其他的三个城门和各处要道上,晋商的其他几家也在做范某同样的事,说实话,这样做下来我们的米也只够使用两个月的。”
范大同说完,潇洒的走了。他发现自己突然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恨不得老爷范溪水慢点出来。当然,这样的话就要左冷禅慢点屈服。
“监军大人,你老的腰杆子可要硬一点,千万别那么快投降啊。”范大同幽幽的祈祷。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