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的那一日,下起了细雨。
我许久未曾嗅过这样的气息,那是雨滴坠落在银杏叶子上的声音,松软,清脆。
秋灵看我的眼神始终有些不一样,他的心意我是知道的,可是命运告诉我,对于他,一个痴心错付的男子,我只能选择离开。
走了三日的光景,却没有感觉到一点的疲累,许是因为沐尘在身边,他总是会在我不注意的时候,适时地施一些书法,用以缓解我的疲劳和不安。
我对他,是心存感念的,包括那一日我绝望时的祈求,后来想想,虽不后悔,但若他真那样对我,日后的命运一定会是截然不同的。
有时骑马骑得累了,我就下马来,牵着七墨慢慢走。
沐尘不止一次地问过我,为何不让我帮你,去玉顶山,不过眨眼的事。
我自然是不愿意的,从心底来说,我很抗拒他用自己的身份,自己超越常人的能力来帮我。
沐尘始终是拗不过我的,也就伴着我一同行去。
玉顶山的位置向来不好找,我虽记得当日祺昕告诉我的心诀,但那还是得离得近些,才能用。
灵蕴族虽说还是属于人界,但他们的能力已远远超出了常人。
如此便又行了一日,这一路来,我的脸上没有一点笑容,沐尘时不时地会逗我开心,可是,我依旧笑不出来。
哪怕是使劲从嘴角憋出一个笑意来,那也是极其勉强的,后来他看我没那个心思,便也渐渐的不在意了。
夜色渐渐退去,似温柔而紧迫地催促,我不禁垂首黯然。
沐尘微微靠近我,他的掌心很暖,轻轻抚上了我的肩,其实,他偶尔的触碰,会让我感到莫名的心安。
我仰首看着渐亮的天色,深吸一口气,沐尘看着我略带悲戚的模样,轻声一叹。
他摸一摸我的后脑勺,道:“如果可以,我会一直陪着你,只要你愿意。”
他的话语声虽然平淡,却带了浓郁的情感,我终于露出久违的笑意,七墨也似很开心的样子,凑近嗅一嗅我的脖颈。
我伸手拍拍它的鬃毛,笑道:“七墨,你说有些时候明明只是一匹马,为何我却觉得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呢?”
沐尘将眸子转向七墨,它竟扭头不理,似有醋意一般,不由得好笑道:“七墨是匹难得的好马,就是性子不太讨人喜欢。”
他是在说玩笑话,我也轻轻一哂,“是呢,你也别多心,它对女的就要好很多,但凡是个男人,我看它都不喜欢。”
七墨竟摇一摇头,我浅浅一笑。
玉顶山向来隐于世人,幸好自己还知道具体的位置,否则,即便是像这样走上半年,仍是于事无补的。
终于是走到了附近,虽是盛夏时节,可周围的山脉却是阴冷的,我不禁拢了拢双臂,用以缓解寒意。
沐尘的声音还凝伫在耳边,呼出片片白雾来,“你非要那么固执,好了,现在可不是把身子冻坏了么?”
说罢,便将身上的墨色披风取了下来,我的唇色已有些发黑,毕竟是常人的身子,也是会感到温暖以及寒冷的。
我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沐尘是不会觉得冷的,他动作温柔地替我将披风系好,他的身子高大,这披风自然也大得多,于是我便将领口处往里叠了两层,又重新系好。
如此一来,披风的衣角就刚好裹住我的小腿肚子,瞬间感到了暖意,我呵出一口气。
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秋灵和舒儿的模样,这出来才短短几日的光景,我就已经开始想念他们了,少了打打闹闹的人,到底冷清了些。
沐尘似是看穿了我的心事,他坦然道:“马上就快到了,我在你身边难道不好么?”
我盈然一笑,摇摇头,慢慢回忆起祺昕告诉自己的咒语,闭上双眸轻声念了出来。
再次睁眼时,已经不在之前的那个地方了,遍地的雪白,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沐尘的嘴角淡然含了一缕笑意,他拢一拢我的肩,赞叹道:“不愧是人界圣山,确实很美。”
我垂首黯然,看着这满目的苍白,却觉得心里凄涩难耐。
七墨则用自己的前蹄蹬着并不冷的雪,很是开心的样子。
我领着他朝前走去,虽然这个地方并不属于我,可是大体的方位,我还是了然于心的。
鹿皮短靴因着一路行来,已有些磨损,本是精致的皮料,此时也已经翻出了丝丝绒毛,我转一转脚腕,雪便被旋出了一个圈圈。
走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已经行至了街道,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变化,我抬眸远远望去,在山的顶端,祭坛的模样还依稀印在眼前,略带朦胧之感。
“圣使您回来了?族长说您下山去了,谁知一去就好几个月呢。”
我顺着声音抬眸望去,这不是从前给我簪子的那个小贩么?不禁笑道:“嗯,去办一些事,这次会待得久些。”
自从上次祭祀后,族人对原先羽灵的形象有了新的看法,是了,现在这副身子叫青离,不再是羽灵。
沐尘离我很近,是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
我同众人打过招呼,便一路前行,待行至原先祺昕的住所时,也微微惊叹。
牌匾已经取下,似乎是换了个新的,上面用银白色的漆墨书了两个字,“沁居”。
字迹很新,沐尘温然看我,缓缓道:“怎么了,为何这般惊愕?”
我又朝四周望了望,不错,确实是从前的居所,我定一定神,眼里略过一丝锐利的星火,“没什么,就是这里了,祺昕的住所。”
沐尘低低看我,道:“你应该叫她族长。”
我点点头,笑道:“遵命,殿下。”
他也被我的话语给逗乐了,正谈笑间,门就被打开来,祺昕面色漠然地走了出来。
她还是那个样子,满头银发,诉尽了她历经的沧桑。
眼角却没有一丝的皱纹,双眸尽显精练。
我惊讶于她的突然出现和漠然的神色,虽然她的脾气一直不好。
祺昕今日着了件靛青色的长衫,上面稀稀落落地绣了些图腾。
那是灵蕴族特有的一些标志。
祺昕斜眼看了看沐尘,便躬身道:“殿下。”
这样恭敬的态度我还从未见过,沐尘微微颔首,笑道:“族长客气了,不必拘礼。”
祺昕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她端详我半晌,眼底闪过一丝雪亮的哀凉之色,“你回来了,如何,事情办得怎么样?”
我抿抿嘴,道:“恩,劳族长挂心了。”
她领着我们进了屋,原本并不大的内室,已经被重新改修过了,穿过走廊扩出了一个新的院子,玉顶山本是不生长青草的地方,祺昕却特地将这片土壤种出了绿绿的青草来。
我深吸一口气,这样久违的清新味道,是那些皑皑白雪所没有的风味。
沐尘挑一挑眉,道:“你知道我们要来?”
祺昕轻轻点一点头,冷眼片刻,过来拉住了我的手道:“知道你住不习惯,这次回来,就多待段时间,你还有很多事要办。”
我感念她的细心,虽然外表冷漠,可是内心却给人感觉很温暖。
她带着我们进了里面的房子,房间布置的很好,很是清新宜人,其中一道透明的珠帘将两张床榻分开来,迷离中带了几分梦幻之感。
我一眼看了就很喜欢,黯然的神色微微一亮,我和沐尘的目光定在了桌面上的一个花瓶上。
那是个通体透蓝的瓶子,其实这些都不是要紧的,而是里面插着的那一株血色的红莲花。
我伸手指一指那花,看向祺昕问道:“这花?”
祺昕轻轻一挑眉,道:“殿下应该会喜欢,这屋子虽然不大,但也够住了,本来是为你一个人准备的,但现在殿下也在,我就隔了个帘子,正好你们二人住。”
我有些略略的尴尬,不由得侧眸望向沐尘,还好,他面色十分坦然,我也就安下心来。
七墨被我留在了院子中,虽然不大,但养一匹马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时我才想起来问她,“族长,我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
她点头,我便继续说道:“羽澈,我想见见他。”
那个孩童外貌的男子,羽灵的弟弟,只有找到他,才会了解更多的实情。
祺昕微微蹙了眉,道:“之前你见过他一次,不过这么些年来,我却从未见过他,你放心吧,这里是玉顶山,他就在这里,用不了多久的时间,为了看姐姐,他也会主动来寻你的。”
我沉思片刻,这样想也对。
而后却突然有一股异样的气息,那是,有人在对着我的耳朵吹气,我连忙转过身子去,只看见门帘一飘,什么也没有捕捉到。
我蹙眉。
沐尘走近前来,道:“适才有一股不一样的气息,青离,你察觉到没有?”
我连忙点头,可是那东西速度太快了,本领也足够大,竟连祺昕和沐尘都感觉不到。
我微微恻然,不知为什么,心底竟慢慢漾起一种哀伤的情绪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