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这一章是本回点题明旨的一章)
在一阵令人目眩神迷的剑影纷飞过后,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花园中的一切,下至一草,上至一木,全都变得异常宁静。红衣佳人正双手叉腰,昂首挺胸,迎风而立。她痴痴地望向高悬于九天之上的那方明月,皎洁的月关抚摸着她绝美的脸庞。过了一会儿,她原本淡定从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凄楚与怅惘,随即低下头来,轻吟一声:“爹、娘、弟弟,要是你们还在世的话……”
听起来娇柔清亮,温婉柔和。
未等对亲人的思念更加深沉,她便感到背后有人在向自己缓缓靠近,于是转过身去,双目注视着正对假山的一个地道出口。不多时,从地道中走出一个身穿淡绿衣衫的艳美少女,容貌秀丽绝伦,不过二十多岁年纪。那姑娘一见伫立在上的红衣女子,脸上便即显出恭敬之态,向她躬身一拜,娓娓说道:“徒儿拜见师父!”声音清脆,吐属优雅。
“哦,原来是盈盈啊!今儿个是中秋佳节,亲人团聚之夜,你不去多陪陪你的冲哥,却跑到这儿来跟我这个已死之人师父长师父短的,岂不是大煞风景?”那丽人语意中略带责备,但脸上却已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
来人正是日月神教现任教主,人称任少教主的任盈盈,却不知她师父究竟是何许人也。听了自己师父的回答,她微微撅起了小嘴,然后一本正经地朗声说道:“正如师父所言,这中秋之夜本是亲人团聚的良辰,我与冲哥尚未成亲,自然算不得是亲人。而在盈盈心中,当今世上,能算作亲人的,唯师父一人尔!”
她情绪有些激动,顿了一顿,继续道:“我自幼父母双亡,本是一个孤儿,被jiān人买到ji院之中,那老鸨说待将我养至十四岁就要让我接客了。那时看到周围的姐姐们所做的勾当,我心中怕极,唉……还好在十一年前,也就是我十岁那年,我遇见了师父您。您将我救了我出来,给了我任盈盈的身份,使我有了尊崇的地位和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且,您还把毕生所学,从琴棋书画到武功谋略,倾囊相授。师父您对徒儿虽无生身之德,却有再造之恩,当然是我的亲人啊!”
听罢,红衣女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她伸出左手,牵过自己脸颊右侧的一缕长发,在食指上挽了圆圈,又用拇指和中指轻轻夹住,轻描淡写地说道:“过去的事,还提它作甚。其实你也不必谢我,你学了这么多兵法韬略,经历了这么多事,难道还看不出我当初救你、教你、养你,只是因为你长得像当时突发恶疾逝世的一个人,一个叫做任盈盈的人,而且是为了日后把你当作一枚棋子?若你真的不恨我,我就已经欢喜无比了,哪里还敢觍着脸当你的亲人?”
“任盈盈”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接着又向那美人连磕三个响头,才正色道:“师父您这是在说哪里话?您对我的恩情,比天高,比海深。只要您高兴,别说把我当作一枚棋子,就是把我斫成千段万段,我也甘之如饴!”
瞧见自己徒儿的这般举动,红衣丽人不由得为之动容,倏地从假山上飞身而下,在半空中右手袖袍轻拂。与此同时,“任盈盈”感觉到一股柔和的劲力自下而上将自己托起,还来不及细想,自己已经站了起来,而师父也已立在了自己面前。
那美人伸出手来,轻轻扶住自己徒弟的双手,一汪黑夜般深邃的翦水双瞳早已蒙上了一层水雾。只听她柔声说道:“盈盈……好徒儿,你的心意师父岂能不知。只是……只是师父让你背负着别人的身份,四处奔波,出生入死,过了这许多年,确实是对你不起,心中有愧啊!这些年来,可苦了你了。”
对面的任盈盈早已泣不成声,嗫嚅道:“徒……儿……徒儿……不……不苦,像……像……师……父……师父……这……般,那才……才是真……真的苦。师父本是女儿身,却……却总是身着男装,还要运功发出男人那……那粗鲁的声音,在江湖上披星戴月、风餐露宿、险象环生也是家常便饭。”她停下擦了一把眼泪,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之前……之前师父您称自己为‘已死之人’,那便是苦到了极处了。世人愚蠢,都道师父您是……是一个……一个‘不男不女的妖怪’,还说您已经被任我行那个老匹夫杀了。弟子就是不明白,为何到了现在,大局已定,您老人家还不出面昭告天下,真正的东方不败本就是生得一副女儿身,而且现在江湖的太平,是您多年来一手策划,并且躬身实施、忍辱负重、经历了千难万险才得以肇建的?徒儿斗胆,请师父准许我向天下各大门派广发信函,解释清楚为了天下苍生,这些年您的呕心沥血、殚精竭虑,以维护师父的令誉。”
原来这位身着红妆的绝代佳人,就是当年名动江湖、威震武林的日月神教前教主,东方不败。那么被令狐冲和任我行等人围攻,用一根绣花针对战利剑,本来不落下风,后因抢救被任盈盈折磨的杨莲亭,猝不及防被杀的那位“东方不败”,又是何人?
面对自己爱徒的提问,东方不败噗嗤一笑,淡然答曰:“呵呵,令誉,‘东方不败’这四个字从来就与令誉没什么干系。再说,了却剑客江湖事,何计生前身后评。那蜗角虚名,蝇头微利,争它作甚。他们说我不男不女,那倒也不假,我的确是生得一副凤躯但在里头养着一副龙魂;他们以为我死了,我倒还可以趁机乐得逍遥。‘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世人要怎么想就随他们去吧,只要扳倒了五岳剑派,让其与我神教间的血雨腥风得以平息,为师此生便无憾矣!说实话,为师从来没有愧疚过我这一生,长期在战斗,总不舍,总不弃,追赶着我心里的这个美梦,即使风雨扑得汹涌,尽管天意任意作弄。”其实她心中还默念了一句:“爹爹,娘亲,鹤明、延明,这害得你们命丧黄泉的无谓争斗,此般累及无辜的祸根,已被我连根拔起。你们如果泉下有知的话,想必也应该很开心吧。”言念及此,一滴热泪不由得从眼角滑落,在脸颊上翻滚着,莹莹的泪光中,仿佛闪烁着她历经坎坷、却又波澜壮阔的人生,她的思绪也随之飘回故园三十二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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