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城夜市十分热闹,车水马龙,两边的摊贩,贩卖的物什品种繁多,什么衣帽扇帐,盆景花卉,鲜鱼猪羊,糕点蜜饯,时令果品,应有尽有。
往来的男男女女步态闲雅,面上一派的怡然。
一城繁华半城烟,多少世人醉里仙。这便是这城的味道。
虽肚饿的紧,但她也记得,在凡间,免不得要使银子,在夜市走了走,她看见一家唤“荣发”的当铺。于是,她便走了进去。
从前,她就听春香说过,在外面若是没有银子了,可以找当铺,用些首饰什么的来换些银子来应急。
虽是夜晚,这当铺中也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铺中十分安静,往里走便见一个小窗口,那窗口中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长得慈眉善目的。
见她临近,便开口道
“姑娘,有什么需要么?”
四九思忖着,这老者就是这当铺的掌柜了吧。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她本不爱怎么打扮,身上的朱钗首饰并不多,先前送了摆渡的那老头一支钗,如今头上也仅剩下些珠花了。她自知,那些珠花若拿来典当,定是当不了几个钱的。
她的目光落到了腰间那个镶金边的玉佩。
这玉佩通体雪白,还是先前那个缘浅的相公赠与她的,上面刻着一只惟妙惟肖的小狐狸,因为它十分别致,所以她一直戴在身上。
她知道,他赠给自己的东西一向都是最好的,那这个玉佩也该是能当几个钱的吧。
若不是没有其他什么可以典当的物什,她也不会打这个玉佩的主意。
她取下了玉佩,将它从那个小窗口递到那掌柜的面前。
一见此物,那掌柜便觉眼前一亮。
他伸手接了过去,这玉触手温润。
虽然已经做了半辈子典当,从他手中过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但如此通透,洁白无瑕的玉佩,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他极力掩饰面上的欣喜,偏过头,问她道
“姑娘,这玉,你可是要当?”
四九点了点头,说
“你看,这玉值多少钱?”
那掌柜的将手中的玉掂了又掂,又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她的衣着虽不是现在时兴的款式,但她的衣料却是上层的,在从她的言谈举止,他料定,她定是哪家大户家的小姐,随即,他笑呵呵的说道
“姑娘,这玉,当五百两,怎么样?”
五百两?!这么多?四九惊的瞳孔猛地一缩。
先前,她也曾上街买过菜,她知道,几个铜板就能买上几捆新鲜的蔬菜,一两银子就能在饭馆吃顿不错的饭了,她只是想够吃顿饭,现下一个玉佩就能当个五百两,确实是太多了。
那掌柜的见她一脸惊愕的表情,以为是自己报价太低了。
手中这块玉确是块好玉,若是转手,顺顺便便的一卖,怎么也得一千两银子啊。随即,他一咬牙,对她说道
“那......那我出你六百两!怎么样?姑娘,这偌大的建邺城,也只有我这一家当铺,你错过了我这店,可就没人收你的玉佩了。况且,寻常的玉佩上的纹饰都是龙凤、珍禽,你这玉佩上......我细看看,是一只狐狸。这样的纹饰,恐怕没有多少人会喜欢。”
四九庐山瀑布汗,她只是想有点银子吃顿饱饭,他方才说出五百两的天价她已经咂舌了,如今他又加了一百两,她确实用不了这许多银子。
所以他的话音刚落,四九就连忙说道
“当当当!六百两就六百两吧。”
那掌柜一怔,许是以为她太出乎意料的爽快,待他反应过来,便立即收了玉佩,去拿银子过来。
如今已经不流行用现银了,大多都是银票交易,各处都有可以兑银子的钱庄,很是方便。
他给四九拿来的便是银票,一张大面额的五百两,然后单独的一张一百两小面额的银票。
他将银票递到她的面前便道
“你点点,这是你的六百两。这可都是隆兴钱庄的,全国都通兑,节假日不休的好钱庄出的。”
四九捏着那两张纸,便拧着眉,十分诧异的问那掌柜道
“额......这个?这个是银子?”
那掌柜一脸看怪物的表情看着她,暗忖着,这女子该不是从深山中出来的吧?还是在深闺中待傻了,银票居然都没见过?
见她对着银票还是一脸惊诧的模样,随后,那掌柜的就详详细细的跟她讲了一边从银子到银票的演变过程。
听完之后,四九摇了摇头,将银票塞入怀中,暗忖着,自己睡了一百多年,已经与从前对凡间的认知脱节了。
那掌柜擦了擦额间的汗,然后对她说
“那这会儿,咱俩银货两讫了啊,这玉你一个月不来赎,便是我的了啊。”
四九点点头,
“恩,知道了。”
说罢,她便转身出来当铺。
一个月?她将这玉送来当,便没想过要赎回去。
小巷口的店铺鳞次栉比,数家酒肆并列,热闹非凡。
她随意走进了路旁的一家酒肆,这店中来往的过客游人甚多,上下楼层底下一层是普通平凡人吃饭之处,上层为高档贵客食住之处,掌柜忙的焦头烂额数钱数的手发抖,桌上菜肴美味可口,香味四溢,让人流连忘返 。
见她是只身一人,小二殷勤的领她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在她落座后,将餐牌递给她之后,就用搭在肩头的白巾擦拭她面前的那一方桌面。
这个餐牌也很精致,木质的,黑底红字。
她略笑笑,现如今,这城真的大不一样了。
点了份招牌的酱牛肉和一只烧鸡,她合上了餐牌。
那小二应声,很快下去准备。
这个酒肆不算小,中央有个台子。
此时,有一男一女走上了台子,那男子穿着一件藏蓝色的衣衫,年逾四十样子,手中拿着一把琴。与他同行的女子,年纪很轻,十六七岁的样子。
她身着淡粉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
台上这时多了一张椅子,那男子顺势坐下后,调了调琴弦,随即,亮丽的琴声徐徐响起,渐渐如潮水般四溢开去,充盈着酒肆的每一处空间。
那女子便顺着那琴声开始唱曲。
只是寻常的江南小调。但她的嗓音清丽,经她这么一唱,确是另有一番旖旎的滋味。
邻座的食客,也不知吃的是什么酒,那醉人的酒香肆意的飘散,引的四九也很想尝一尝。在小二送吃食来的时候,她便唤那小二,也上些与邻座同样的酒来。
很快,小二就将酒送了上来。
就着那些个菜,她斟了一杯,凑到嘴边,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
还是一如记忆中的那般辣,辣的嗓子眼像火烧一样。
她轻咳了几下,放下了酒杯。
心情在这时已经逐渐放松下来,在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凡间,在这样一个不知名的小酒肆里,眼望着酒肆敞开的大门外那悠闲而来又悠闲而去的行人,她轻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物是人非,一百多年的光景,一切都变得不大一样了。
酒肆中的曲子还未停歇,酒客们畅饮流连的欢笑。
她拎起酒壶,将壶中的酒徐徐的斟入面前的杯中。
又喝了一口。
还是那般辣,她想不明白,为何这凡间的酒,闻着香,喝起来却是辣的。可即便是辣的,还是有这么多人爱喝。
可喝着喝着,她的头有点昏昏沉沉的,却笑了。
酒精给人带来短暂的欢愉,能暂时的忘记一些不愉快。
她恍然,大概喝酒是为了忘却,可是这种忘却是短暂的。清醒之后,一些不愉快还是不可磨灭的存在。
她叹了口气,到底不是忘忧酒,这酒解不了忧愁。
走出酒肆,醉眼朦胧的城郭,二三只呆头呆脑的麻雀忍不住在街道旁神思恍惚的古树间打盹。残云如席,卷起这城里城外的烟尘喧哗,澹澹洛水洗浣过吴带当风的笔触,再往前走几步便是青楼 那半倚ji馆门口脸上带着娇媚微笑的丰腴少女,尚未褪去酒意的娇颜上,便铺陈成了眼中。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漫无目的的走了好长一段路,路上的行人一如她刚到时的那般多。
走着走着,她走一道拱桥处,桥头一个商贩在那卖荷花灯。
那五彩斑斓的色泽很是夺目。
她走了过去,那摊前已经聚集了一些人,正在挑选河灯。
这处的荷花灯,许人在灯上题字,大概是希望这般能如愿。
在一旁静静的观看,那些人,大多是求财,求姻缘。
既然落入凡间,她也免不了俗,于是,她也挑了一盏河灯。
那灯幽蓝的色泽,那摊主问她要写什么字上去么?
她想了很久,还是摇了摇头。
点了蜡烛之后,她付过银子,便提着河灯去到了河边。
此时,河中已经漂着许多荷花灯。河边也聚集着一些人,正徐徐的将灯放入水中。
当灯落入水中之后,他们还闭目,虔诚的双手合十,像是在心中许愿。
四九浅浅一笑,她没有什么愿望。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