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吉道:“从前只听说辽西林家一派武功卓绝,庭训端严,隐有武林贵族之谓。林老先生平生只爱结交高人雅士,不与俗者从流,是以武林中人虽颇多仰慕,却不敢轻易接近。今见公子开朗豪爽,平易近人,与传闻甚有径庭,可知江湖之说,未免流于肤浅。”
林潜龙道:“家父对我们确是严厉,但亦仅此而已,对外面的朋友,行事大不相同。只因掌门之位使然,所结交者颇多头面人物,相与往来,常耗时日,倒不是有意轻慢武林朋友。家父时常告诫我们,江湖之大,多有能人异士,万不可恃势欺人,以招不测之祸。小子不才,虽学了些粗浅武艺,又岂敢以家门自傲,小觑天下英雄。”
李吉赞道:“林老先生以大派掌门之尊、威震辽西之名,训子训女,毫无矜骄之气,实是难能可贵。李某甚为佩服。”林潜龙道:“先生过奖。”
李吉道:“请恕在下多问,公子此次出门,将取道何处?”
林潜龙道:“这次......只因内子有孕在身,岳父母甚为挂念,欲盼我二人同去住些时日,故此前往一聚。我岳父母在这百里镇颇有些产业,我二人现在暂住于此。”
李吉点头道:“原来如此。古语云:‘儿行千里母担忧’诚然不假。在亲生父母身边,照料自然不同......呵呵,在下失口,想林家高门大户,对尊夫人照料也必极好,在下如此说,倒显得见外了。”
林潜龙望了妻子一眼,笑道:“先生说得是实。虽说内子在我林家并未受苦,但亲生父母,对子女总是了解多些,日常照料,更加方便随顺。”李吉道:“那是,那是!”
几人正说话间,楼梯上又传来脚步声,跟着上来一人。李吉和李龙烟对望一眼,都轻轻“咦”了一声。
上来那人个子高廋,全身都裹在一件黑袍之中,正是适才在道上遇见的骑马乘客。看他容貌,六十多岁年纪,脸上巨骨突兀,白中泛青;一双眼睛隐隐透出红光,神情肃杀如霜。
他上得楼来,径直走向远离李吉等人的另一张桌子坐下,似乎并未看他们四人一眼,但四人都仿佛觉得,那隐隐红光有如电闪,已在自己身上照了个通透。
林潜龙脸色微变,他目光转向窗外的天空,看了一会儿,喃喃道:“天气还好,未见异常。这一路上,嘿嘿,就怕碰见坏天气......”
忽听街上有人叫喊:“快看!好大一只黑鹰!”
林潜龙脸色骤变,他扫了一眼那黑袍老者,站起身来,来到窗前,只见街上行人纷纷抬头观看。他抬头看时,果见一只硕大无朋的黑鹰在天空中盘旋而下,落在聚豪门檐角之上。
林潜龙盯着它看了半响,回到座位,嘴角微带冷笑。
李吉脸露惊异之色,他看了看那黑袍老者,用筷子蘸了酒水,在桌上写了八个字“苍鹰行天,神龙现爪”。林潜龙微微点头,亦拿起筷子,在桌上写了一个“木”字,低声道:“果是此人,不可再多有谈论。”
李龙烟见爹爹和林潜龙脸上均有戒惧之色,心下暗暗奇怪。他只觉得那老者形貌有些怕人,却不知是何来头。眼见二人都如此警戒,料想他绝非常人。
偷眼看时,见那老者正掏出一个大酒壶,往碗里倒酒。酒一入碗,李龙烟骇异非小,原来那酒色血红,竟与鲜血无异。他回头看看爹爹和林潜龙,正欲说话,李吉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可多事。
四人虽自在吃酒,心思却都不由自主的放在了那老者身上。眼见跑堂的给他端上食物,却是一大盘生鹿肉,外加七、八个鸡蛋。那老者拿起一个蛋,在一只空碗上一握,喀嚓一声响,蛋清蛋黄流入碗内,原来那蛋也是生的。他把那七八个蛋全打入一个碗中,喝酒,喝鸡蛋,切生鹿肉吃。
李龙烟甚觉奇异,但李吉和林潜龙似乎早知此人习性,未露丝毫讶异之色,只林潜龙的妻子微微皱眉。
只听大街上忽又喧哗叫嚷:“好!好!张大侠来了。”
“神弹张大侠一到,打这鹰子,可教众人开开眼界!”
“这么大的鹰,在北方也是少见,打下来,让大伙儿乐一乐!”
李龙烟父子和林潜龙一起来到到窗前,但见一大汉驰马来到近前,手握一弓。观其年纪,不过三十七八岁,身材魁梧,容色威猛,双目炯炯有神。
那大汉抬眼看了看檐角上的黑鹰,从囊中取出一枚铁弹,冲大伙儿一举手道:“见笑了。”
李龙烟回头看那黑袍老者时,见他也离开座位,站在另一扇窗前,看那张大侠发弹。
那张大侠瞄好黑鹰,右手一松,铁弹嗖的一声,直奔黑鹰而去。那黑鹰立在檐角上,凝望长空,却是一动不动。眼见铁弹将近,斜刺里忽地飞来一道金光,接住了铁弹,跟着金光回缩,黏着那铁弹,收入一人手中。
众人齐齐咦了一声,定睛看时,只见二楼一黑袍老者站在窗前,一只手正捻着那铁弹,嘴角露出森森笑容。
张大侠心里暗暗吃惊。那老者收弹的手法,自己可全然未曾看清,在众人面前失了这个面子,脸上也实在挂不住。他往上一拱手,高声道:“楼上前辈何人?何故出手阻拦?”
那老者森然一笑,用一种仿佛来自天际,又仿佛来自幽冥的声音说道:“你敢打我的鹰子,胆子还真不小!”话音甫落,蓦地如一片黑云飘下,径往那张大侠头顶罩去。
张大侠大惊,从马上一个筋斗翻了开去,未曾落地,后领一紧,已被人抓住。他左手持弓往后猛击,噗的一声响,正击在那老者肋下,却是如中铁石。那老者左手抓住他后脖,只一捏,喀嚓一声,颈骨折断,张大侠惨呼一声,口中鲜血喷涌,垂头而死。
那老者右手罩在张大侠天灵盖上,左手仍抓住他脖颈,两下一拧,将一颗人头硬生生拧了下来,望空一抛。那黑鹰振翅飞起,伸利爪抓住人头,冲天远去。那张大侠颈中鲜血激喷数尺,旁观众人无不骇然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