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1年7月31日,一艘悬挂着华夏东岸共和国旗帜的笛型船缓缓驶进了士麦那港内,并落下了首尾双锚,开始招呼岸上的码头苦力们开始过来卸货。而此时,刚刚换了一套新衣服的高文刚,则提着一个小小的皮箱,在随从们的簇拥下,顶着北半球盛夏的烈日,朝城区内的东岸商馆走去。
士麦那港如今经过扩建(由东岸设计并提供技术服务,重要建筑物资和机械亦由东岸出售),港口条件比起以前是大大提升了。再加上这里本就很繁荣的商业,即便奥斯曼帝国正处在一个史上少见的混乱时刻,这个港口依然处处显示出了一种生机勃勃的气息:希腊人、犹太人、亚美尼亚人等非穆斯林种群出身的奥斯曼商人遍布港区各个角落,来自西方法兰西、荷兰、英国以及意大利部分邦国的船只和水手也比比皆是,让人几乎忘记了这个老大国家目前正处在内忧外患之中。
不过,但凡长期在奥斯曼帝国做生意的各国商人们,对如今这个伊斯兰帝国正在发生的一切却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因为一些东西实在是瞒不住人的。比如,上半年威尼西亚共和国的海军在纳克索斯岛附近,再度击溃了一支往克里特岛运送补给品的奥斯曼船队。这支船队满载枪支弹药――其中甚至有超过一半是购自东岸――和补给品,试图绕过被威尼斯舰队封锁着的达达尼尔海峡,但他们依旧很快就被巡弋着的威尼斯船只发现。然后被随之追踪过来的基督舰队围困,双方随即展开大战。
战斗的结果以奥斯曼帝国失败而告终,往克里特岛上的奥斯曼帝**队运送补给品的行动宣告瓦解。当这个消息传回伊斯坦布尔时,很多人都极为愤怒,东岸人的老朋友、海军帕夏为此不得不去职,但这对被困在岛上的数万奥斯曼军队而言,又济得了什么事?
而就在南边的奥斯曼运输舰队前往克里特岛时,在北边的达达尼尔海峡附近,从黑海方面开来的一支奥斯曼偏师舰队也展开了牵制性攻击。结果是奥斯曼帝国手头硕果仅存的最后一艘东岸制快速巡航建被焚毁。“巴耶济德”号战列舰再度受创返回母港维修,其余几艘战舰也不同程度受损,损失颇为不轻。虽然他们同时也击沉击伤了多艘威尼斯桨帆战舰。战术上获得了胜利,但战略上依旧处于被围困封锁的状态,被动的局势始终无法得到改观,这进一步加深了伊斯坦布尔宫廷内反对大权独揽的阿加们的势力的集体攻讦。
其实。如今的克里特岛。几乎已经成了奥斯曼帝国身上一个难以愈合的溃疡了。吞,一时半会又吞不下去――因为他们海军的无能,使得登岛的奥斯曼陆军的补给始终断断续续的,而威尼斯人却能够不断往岛上运送补给物资和雇佣军人。再加上军队内部派系倾轧,导致前线负责指挥的大将经常莫名其妙下狱或被撤换,这进一步降低了将士们的士气,因此,战事迁延至今已数年。也就不那么令人感到奇怪了。
但你要说放弃这个令奥斯曼人持续失血的岛屿,却又是所有人都不愿做出的决定。整个帝国已经为这个近在咫尺的岛屿付出了成千上万军队的生命、数不尽的物资和金钱。岂能轻言放弃?再说了,来自基督世界的“海盗船”经常利用这座岛屿的港口为出发基地,不断北上袭扰奥斯曼帝国沿海,不拔除这个眼中钉般的存在,北方奥斯曼沿海的居民们又如何能够得以安寝?前往埃及和叙利亚的船队又如何能够保证安全?
所以,这个岛必须要拿下,哪怕这场战争打到地老天荒也得打下去。奥斯曼帝国难,难道威尼西亚共和国就不难了么?这个国家即便有着教皇、西班牙、奥地利以及部分意大利城邦的输血支援,但她终究只有着二百余万的人口,与奥斯曼帝国三千余万的人口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耗也能把她耗死了,怕什么?
不过战争要继续进行虽然是上层的一致意见,但究竟由谁来主导、功勋又归于谁、帝国的前进方向又该由谁来掌控,这却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而这个问题不解决,那么前线的战事就很难再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任谁前去领军指挥作战都会颇受掣肘,最终落得个灰头土脸的下场――克里特岛上的数万奥斯曼军队的将领在这几年是换了一拨又一拨,有人下狱了、有人被问罪斩首、有人被解职回家,战事也一直僵持着。其实按照奥斯曼帝国的真实实力,若是全国上下万众一心,早把固守岛屿东部的威尼斯雇佣军赶下海去十回八回了。只可惜做事的时候总有人拖后腿、下黑手,最终导致国家利益受损,使得英雄无用武之地,真是徒唤奈何。
“先生,商站到了。”正在遐想间,随从的一声提醒使得高文刚意识到他的目的地就在面前了。守卫商站的几名国家情报总局的探员仔细检查了高文刚等人递过去的身份证明与介绍信,在又派人与内部办公室联络了一番后,终于放行他们进入了商站。
高文刚在一名接待人员的引导下,来到了商馆二楼的一间办公室前,只见在那里,一名年约四十余的中年人早就笑吟吟地等着他了。
“小高,我之前已经收到过你父亲的亲笔信,本以为再过两三个月你才会到这,没想到这会就来了。”莫三一边示意高文刚和他一起进办公室,一边笑着说道。
“左右在家闲着也是无事,又想早点熟悉一下以后的工作,于是就来了。”高文刚收起了之前那副有些冷傲的面孔,朝莫三腼腆地笑了笑。说道。
“有这副干劲,比国内一些只知道骑马打猎的二世祖要强多了。”莫三称赞了一句,然后招呼高文刚坐在他办公室内一把木椅上。又说道:“既然你这么干劲十足,那么说说吧,这一路上都有什么见闻,也好让我这个整日坐在办公室里闭门造车的人开开眼界。”
“莫叔叔说笑了。”高文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到底是初生牛犊,锐气十足,只听他清了清嗓子。直截了当地说道:“一路上我在巴伊亚、多巴哥岛、詹姆斯敦、里窝那等地略做逗留,在此期间通过和当地人程度不一的交流,倒也获得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巴西的荷兰人近些年来有些缓过气了。他们通过代理销售东岸的商品,获得了不小的利润,这延缓了他们在葡萄牙人打击下的颓势。我在巴伊亚地区停留的时候,当地的荷兰商人对我们的态度很友好。他们称赞东岸商品的价廉物美。因为这使得他们能够将这些商品见缝插针地卖到巴西、加勒比海诸岛、佛罗里达、弗吉尼亚、新阿姆斯特丹、新瑞典、新英格兰等地,所获颇丰。”
“当然了,荷兰人的收益是建立在别人的损失上的,这为他们招来了很多敌意,而其中对他们敌意最强的无疑就是英格兰人了。我在詹姆斯敦港停靠的时候,就已经强烈感受到了英国殖民地上上下下对垄断他们对外贸易的荷兰人的不满了,说句危言耸听的话,我觉得这两个国家之间搞不好会爆发战争。这场战争无关正义、无关信仰、也无关对殖民地的争夺。只是单纯的工商业纷争。”
“荷兰人也许还没有强烈意识到如今的局面有多么危险,或者说他们虽然意识到了但不愿意主动放弃自己嘴里的肥肉。英国人要收回自己丢失已久的贸易主权、渔业主权和工业主权(英国呢绒必须出口到荷兰再加工后再返回英国),势必要通过战争来夺回这一切。因为他们确信,通过谈判与外交是不可能让荷兰人屈服的,只有通过一场铁与血的战争,才能够打破荷兰人加在英格兰身上的重重枷锁,从此打开英格兰上升的空间。”
“说得很不错。”消化了半响对方的话语后,有些惊讶的莫三笑了笑,用鼓励的语气朝高文刚说道:“那么,你认为我们国家在这场可能的纷争中,应该如何应对呢?”
“很简单,严守中立,同时准备从荷兰人那里敲点好处。”高文刚脱口而出,显然这个问题他也有过一番思考了,因此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结论:“荷兰的海上力量虽然比较强大,但问题是他们都是生意人,他们的政府也一盘散沙,毫无威信可言。这样一来如果战争陷入长期僵局之中,即英格兰人就是不谈和,憋足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话,荷兰人就会很难受了。他们会仔细衡量收益和损失,斤斤计较每一笔得失,这会严重动摇他们的战争决心。相反英国人就很单纯了,他们是为了自己国家的主权在战斗,再加上他们相对强有力的中央政府,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英国人能够比荷兰人更能忍受战争带来的阵痛,最终的胜利者也很可能就是他们――因为那帮荷兰人商人们很有可能为了生意而做出妥协。”
“你还没说我们该怎么做?”莫三给自己点了烟斗,然后看着高文刚,饶有兴趣地说道。
“唔,我们能做得很有限。”说到这里,高文刚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显然在这方面他考虑得也很不彻底,只听他说道:“我们能够做的无非就是看看有没有机会与荷兰人签订一些商业条约,通过一些利益交换让他们代理我们的商品;此外,荷兰在南非、新华夏等地的殖民地也可以看看有没有商谈的可能,我个人估计新华夏的问题不大,但南非就不太可能了;最后,关于允许东岸船只经东印度群岛前往远东的问题,也可以谈一谈,但我觉得意义不大。因为我国现有的移民航线已经很成熟了,而经过马六甲海峡前往新华夏的航线也只有北半球冬春季节可以通航,对我们的价值很有限。不过我们早晚要介入印度乃至东南亚地区的,这个时候抓住机会与荷兰人做一些利益交换,倒也没什么坏处,就怕荷兰人还是看不上我们……”
“呵呵……”定定地看了高文刚半晌,莫三突地一笑,随即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国家后继有人啊。好了,一会我让人带你去你的房间,这几天先好好休息下。过两天跟我去一次伊斯坦布尔,阿德里安到普罗夫迪夫的战备公路工程款尾款九万多元一直没给我们,这次就跟我去做一回讨债者。唉,如今奥斯曼政局混乱、财政困难,想要点钱真的很难啊,这九万多块工程款,能要回来三分之一就算人家给面子了,剩下的,保不齐还是老办法――用奴隶抵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