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郭团长返回开普敦的是南非骑兵营和第八混成营的部分人马,都是从东部前线返回的,一共千把人的样子。
其中,南非骑兵营因为预备役部队,队伍里有着超过七成的非职业士兵,还要赶着回家处理农事,因此征战日久之后将他们放回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尤其是这会已经五月初了,地里的农作物的收获怕是已经完成,田地的翻耕工作也进入到了尾声,南非骑兵营的官兵们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不痛快,这时若是再强压着他们在前线作战,不是不可以,但私下里的怨言肯定也不会少,没那个必要。
而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如今已经完成第一阶段的南非凿穿作战。在郭汉东郭司令的亲自指挥下,由陆军第八混成营、第十一混成营和预备役南非骑兵营组成的东进支队,以小卡鲁高原的历山县为出发基地,沿着有河床的湿润谷地一路东行,连续作战,击溃了多个大大小小的部落,几乎没费什么事。
在这些战斗中,唯一值得称道的大概就是遇到一股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的科萨军队了。这些人里面竟然有一些看起来是军官模样的家伙穿着皮甲,身边也有一些手持火绳枪的士兵,这令出击的东岸军人们都感到有些诧异:与科萨黑人进行贸易最为频繁的荷兰人、英格兰人已经相继被赶走了,即便是后来的法国人也在昙花一现之后丢了殖民地,这些家伙从哪买到的武器?
不过在随后看到那些布满补丁和孔洞的皮甲,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的苏尔式火绳枪(上面还有英国伯明翰生产的工匠印记)时,带队的郭汉东一下子就明白了,合着这是科萨人多年节省下来的啊!估计当年他们向荷兰人、英国人买了好多武器、甲具和其他军资,这些对于他们压服自身内部反对派,同时吞并周边部落起了极为关键的作用。不过在时隔多年以后,这些军资器械的损耗自然是很大的,而他们又没有生产能力,甚至就连维修能力都很有限,战争却又很频繁,能够存下多少东西也就可以知道了。
这支让东岸军队也花费了一番力气――也仅仅就是多花费了一些力气罢了――才击败的科萨黑人军队,能有几匹马供军官骑乘,有一些皮甲护身,有一队火绳枪手充当护卫,就已经很不错了。再多,他们也拿不出来,毕竟外部贸易早就已经断绝了啊!
其实,东岸人对科萨黑人的火枪手及少数骑兵,从来就没有多担心过,因为玩这个他们是永远也玩不过东岸人的。他们最担心的,其实还是这些科萨人利用自身的优势、利用他们对地形的熟悉、利用野蛮人不怕死的勇武,藏身在山岭沟壑之间,对东岸军队发起突然袭击,展开他们最擅长的近身白刃格斗,那样也许东岸军队会蒙受一些损失。
要知道,在这么多年来无数次的战斗中,东岸方面其实已经吃过几次这种亏了,每次损失在几十人到上百人不等。最严重的一次,遭到伏击的天雄县保安团一个连全部打光,一个人都没能回来,也是惨烈。科萨黑人的梭镖、投枪和短矛,以及他们似乎永无畏惧的战斗勇气,给东岸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幸好此类善战的部队在卡玛王国那边也不是很多,不然的话,东岸人的南非凿穿作战计划必将遭受重大挫折。
话题再回到已经结束南非凿穿作战第一阶段的东岸军队身上。他们这次往东最远处几乎够到了新布列塔尼一带,随后又整军北上,对活跃在大卡鲁高原干旱地带的科萨黑人势力进行一番清洗,算是剪除了卡玛王国的外围羽翼,逼得他们有继续东逃、北蹿的趋势,这才因为补给困难而收兵回营,返回了出发地历山县城,这里也是唯一能够给他们提供稳定补给的地方。至于四周的一些乡镇,养活自己还有些困难呢,别说供应几千人的大军所需了。
如今第十一混成营全部仍然驻扎在历山县城内,并以此为根基,派出小规模的部队扫荡四周,看看有没有残敌被放过了。南非骑兵营一部、第八混成营一部则带着仅剩的补给,前往光城、殷城一带,听说那天出现了一些凶悍的黑人部落,对垦荒的东岸民众造成了极大的威胁,因此郭汉东走之前下令他们这几百人前往那边进行剿匪,保一方平安。
总得来说,这南非凿穿作战第一阶段完成得还算比较顺利,共毙伤俘敌军七千余人(包括大量黑人妇孺),虽然没有触及到敌方的主力,但也算是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卷了。现在制约东岸军人进一步追亡逐北的,其实还是当地干旱、恶劣的气候环境,几乎没有的交通道路,以及困难到极致的补给难题了。
郭汉东当初带了三千多人东行,结果历山县一带积存了数年的物资几个月就打光了,另外还让天雄、河中二县花费巨大代价往这又输送了一批,这才堪堪顶了下来,却也无力再进行新的军事行动了,只能收兵回营。现在东岸人最该做的,还是迅速往这些所谓的边缘地带设立村镇、充实移民、修建道路、发展生产,并在能够养活自己后积储数年,方有进行一次中等规模以上的军事行动的可能性。
毕竟,从其他地方千里迢迢转运物资,成本委实太过惊人,可临时救急,却不可当做常规手段,就近发展历山县的农业及基础手工业――能生产火药(弹丸士兵自己有模具制作)、水囊、军靴、鞍具、皮带等物资,可简单加工枪炮零件,修理一些器械――才是河中地区行署最应该做的事情,不然的话,下次就又会面临作战半径偏短的难题,除非能够在敌人那里取得关键的补给,及所谓的因粮于敌,但这又谈何容易!
“赶紧给南非骑兵营的兄弟们发了奖金、补贴,他们还要急着回家干农活呢,不能耽搁了。”开普敦城内荷兰时代就兴建起的大型仓库前,第八混成营的后勤参谋一边催促几个来自长清县的民兵赶紧打开仓库大门,一边大声说道。
由于商品经济还不够活跃,再加上现金的短缺――南非大量的银元、黄金和钻石,基本都流到本土,以换取工业品了,比如铁路器材――南非地区补贴、奖金的发放,实物向来是大头。而恰好开普敦城内也有许多荷兰人时代就囤积的物资,除部分已经解送河中等县之外,仍有相当的布匹、肉干、粮食、酒类、干果、香料等“硬通货”存在着,且保存状况还相当完好,因此原地区行署专员焦唐去职前大笔一挥,直接将这些东西许给了南非驻屯军司令部,这会则被拿来发放各类补贴和奖金,倒也不错。
郭汉东中校只在发放期间过来转悠了一下,嘱咐了几句后,便又回到了原荷兰总督府好望堡,与新来的河中地区行署专员白玉堂会了会面。他与白玉堂也算是老相识了,毕竟他们这个年纪的二代数量并不太多,做出了点成绩的也就那么些人,都能叫得出名字,因此这回意识到要与白玉堂搭班一阵子后,他也没什么意外,更没什么抵触心理――大家都是来捞政绩的,互相合作本是正途,你治理内政、我开疆拓土,大家两不相干,各取所需。
“白专员你见到住在码头旅店里有一个多月的那个荷兰人了吧?”甫一见面,风尘仆仆的郭汉东就扯着嗓门问道。好望堡这几个月明显是缺乏人清洁,房间内灰尘不少,应该是很久没人住过了。在白玉堂抵达这里后,这里的官员们也仅仅只是派人勉强收拾了几个房间出来,给白专员及其随从住宿、办公之用,如今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已故开普敦总督范里贝克的卧室兼办公场所。
郭汉东嘴里提到的荷兰人名叫乔安・马特索尔科,历史上曾在1653-1678年间任巴达维亚总督。不过在这个时空,因为很多事情改变了的缘故,此君在今年年初接到了阿姆斯特丹十七人委员会的任命书,令他即刻前往开普敦港,与东岸人就荷属南非殖民地进行交涉,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好差事了――接替他担任巴达维亚总督的,是里克劳夫・范・戈恩斯,历史上仅做了三年巴达维亚总督的倒霉鬼。
马特索尔科与几个随从是乘坐一艘满载香料的荷兰商船抵达开普敦的。东岸人没有为难这艘不请自来的荷兰船只,正常给予其补给后任其离去,而马特索尔科则留了下来,本打算即可前往河中县拜会东岸人在南非的最高长官的,只不过焦唐因为身体原因卸任离职,一时间竟然无人接待他,令这个家伙是郁闷不已。
这次新任地区行署专员白玉堂上任后,倒是与他会了一次面,但和没见面也没什么区别了,盖因白玉堂只不过是一个中央任命的地区行署专员罢了,在地方上是可以专断行事,可在面对荷属南非殖民地去留这个重大事务上,他却没什么发言权了。因此,他建议马特索尔科继续前往东岸本土,与外交部进行磋商,不过这却被马特索尔科本人拒绝了。
对此,白玉堂倒也不以为忤,随他去了。同时,他也非常理解荷兰东印度公司如今矛盾的心理,即在自家殖民地被东岸人抢走,结结实实挨了这么一个大耳光之后,还要不要找回场子?如果要找回场子的话,那么该采取何种手段,要面临哪种后果,这些都是很难抉择的事情。
白玉堂估摸着,荷兰人大概最终会选择在远东明国那边给东岸人添堵,即违反与东岸人达成的默契,加大与清国之间的贸易力度,甚至派遣更多的军官和技术人员前往清国境内,帮助他们提高军事实力,间接打击东岸人的利益。
这是白玉堂估摸着荷兰人最可行的招数,因为既能提高他们短期内的经济收入,同时也能长期为他们提高在清国的影响力,好处不可低估。但同时,这样做的后果也是相当不可预测的,因为一旦被东岸发现荷兰东印度公司阳奉阴违的话,那么他们可能会直接切断与该公司在宁波所进行的各种贸易,这无疑也会极大影响荷兰人的收益。
另外,荷兰人同样清楚,这几年福建王郑成功的人在福尔摩萨岛北部的各种殖民活动,其背后未必没有东岸人的帮助。不然的话,就凭郑氏的那种水平,又怎么可能得到在西方流行的大帆船以及各类火枪、大炮呢?所以,背后资助郑成功的势力在台湾殖民,威胁到福尔摩萨商站这个公司的重要利润点(这同时也是日本贸易的支撑点之一),也是东岸人可能会采取的反制措施之一。
因此,荷兰东印度公司现在真的是投鼠忌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有心对扇了他们一巴掌的东岸人还击,却又怕这怕那,抱着个算盘打来打去,舍不得这舍不得那的,到最后估计还是得阿姆斯特丹那边的十七人委员会拿主意,甚至是奥兰治亲王本人做决定也说不定――这可不是开玩笑,现在随着奥兰治亲王在联合省声望的如日中天,荷兰东印度公司这种庞然大物都不得不向其靠拢,最近他们拿出公司几乎全部的现金流购买政府发行的债券就是明证,为此不得不将这些债券作为上年度的分红发给股东们,跪舔的姿势确实是相当牛逼。
所以,两难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现在根本不敢擅专,还是得看阿姆斯特丹方面的脸色,才能最终决定对东岸人的态度,是和平还是战争,抑或是略带敌意的中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