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程无双亲自把漆黑的骨灰盒放进墓穴里。
墓穴里还有另一个骨灰盒,那是她的外祖母,王明华。
旁边紧挨着的另一座墓的墓碑上嵌着程盈的相片。
父女三人,终于团聚了。
她静静看着工作人员盖上墓穴,在墓碑上补字,嵌相片。程昌瀚在相片上头发漆黑,五官精致,温和的看着她笑。
她拿手帕死死按住眼睛,过了一会儿,丁毅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无双……”
她深深吸了口气,转身接过他手上的花,安放在墓碑前。雪白的睡莲,奶酪黄的奥斯丁玫瑰,是这对夫妻最爱的花。
她深深的鞠躬下去,行礼完毕,又在程盈墓前献了花。
下葬所有仪式进行完毕,李东明看着犹自怔怔盯着墓碑的程无双,把手放她肩上以示安抚,低声道:“逝者已矣,你更要保重身体。天冷,山上风大,回去了吧。”
她点点头:“好。”
程无双没想到张君逸会来。
他没有上山,就静静的在停车场等她,身边跟着那个姓刘的保镖。
李秀华看见他就大怒,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也敢来这里!也不怕被雷劈了!”
张君逸根本不理她,只认真的打量程无双。
她又瘦了,漆黑的衣服,更衬得她大病初愈的脸苍白如纸。但她目光沉静,没有慌张,也没有惧怕。
程老头死得真是时候,在婚礼进行中出了事。早一点或者是晚一点,没有见证人,他可以顺理成章的软禁她,对外随便找个借口就好。但是当着这么多双眼睛,他能截住人吗?
病成废物的老头,脑子竟然还灵光了一把,程昌瀚绝对谋划已久,选准了时机拔了管子。
他心中恨极,面上却丝毫不显,对程无双微微一笑:“你觉得你自由了?”
程无双也对着他笑:“张叔叔认为呢?”
“你如果乖乖的,我哪儿用得着费这么多功夫。真是可惜……”他燃起一支烟,吸了两口,淡淡道,“我失策了,千算万算,没把老东西算进去。谁知道他时醒时睡的,还这么有执行力?”
他提起程昌瀚,程无双再能忍,也不由得勃然变色:“你住嘴!”
李东明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冷静,对张君逸道:“张先生不会专程过来和人斗嘴。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张君逸道:“这婚事,我想只能黄了。但程无双让我成为全城笑柄,总得补偿我的损失。”
“张先生已经执掌了明华集团,还和我提什么损失?”程无双冷笑着讥讽,“我没什么和你说的。律师会上门和你谈离婚的事。”
张君逸淡淡道:“行。离婚很好,财产分割之类的事,都按婚前协议执行吧。”
婚前协议?程无双不由得攥紧了手指,过了一会儿,她冷冷一笑:“说到底,还是想把我的股份给吞光。行。按程序办。”
张君逸微微一笑,对保镖做了个手势。保镖从车里拿了个文件夹出来,他接过,在手上掂了掂,抛过来:“你再读读?”
程无双盯着落在水泥地上的文件夹,慢慢弯腰,拾起,翻开,读得仔细。
每一条款她都几乎能背出来,但她知道,张君逸特地让她看,不会没有目的。
文件晃眼一看,和她记忆里的没什么差别,但奇怪的是,各条之间夹杂了一些她根本没看见过的条款。
专业的法律措辞冰冰冷冷,为了没有歧义,写得很周全,很啰嗦。总体意思是,如果男方无过错,女方提出离婚,则女方所有财产归男方所有。
不只是股份,她的现金,投资,房产,珠宝,一切都归张君逸。
只有最后签字页是曾经的。
他做得很周全,她知道,自己留存的那一份,也一定被做了手脚。
“无双,我等着你的律师。”张君逸坐上车,又笑了笑,“现在是不是打算拖着,先出国见你的小白脸?反正他不在乎你结没结婚,对吧?无双,女方出轨,我提离婚,按照协议,你也得把所有的东西送上来。”
“你这个畜生!”程无双狠狠的把文件夹砸在地上。
张君逸关上车门,从车窗里对她说:“当然,你如果够聪明,认个错服个软,我会继续宠你的。”
车开走了,程无双盯着尾灯看,直到看不见才收回视线,道:“我们也走吧。”
她坐的是一辆宽大的保姆车,座椅是名家手制,曲线符合人体工程学,坐下去非常舒适。她倚在靠背上,却觉得自己靠着一块坚硬的石头,整个腰背都疼得慌。
李秀华一上车就哭起来,又骂张君逸狠毒又叹程无双命苦。丁毅沉着脸,用力的碰了下她胳膊,低声道:“无双已经够难受了,你还给她添堵?”
李秀华连忙停住话,但实在忍不住心酸,时不时抽噎两声。
丁毅看向李东明:“李老先生,您能不能帮无双想个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临水市是韩竣和张君逸的天下,他怎么斗地头蛇?
他顶多只能承诺照顾程无双的生活。但李家人口众多,他曾经忙于事业,疏忽了孩子的教育,孩子又有孩子,一大家子人心思各异。失去一切的程无双依附李家,日子会很难过,他再精心照料,也总有疏忽的时候。
他沉默许久,握住程无双的手:“有我在,你和小顾两个可以安心的在一起。你们可以继续读书,也能直接来李氏工作。好好奋斗,今后的前途还是很光明的。”
程无双闭上眼,好一会儿才睁开,说道:“谢谢你,李爷爷。”
“你好好休息,律师我来替你安排……”
她摇头,打断他的话:“先不用。”
李东明怔住,丁毅和李秀华吃惊的睁大眼:“无双,你想干什么?”
程无双十指交叉,紧紧攥在一起,眼睛极亮,似有两簇火苗燃烧:“我不能就这样把自己的一切拱手让给张君逸。”
“但你又能做什么?你暂时不是他对手,就算有我帮忙,你也没有把握保证赢他。”
程无双微微一笑,她五官秀气,眼神却硬得和石头一样:“是,我没有把握,但我要学本事的话,这就是最好的练手机会。哪怕最后我还是丢掉一切,我总能学到很多。再说了,张君逸和韩竣本事再大,也不可能短时间就把我给收拾了,在这段时间里,我能转移走多少财产,就转移走多少。我不能就这样安安心心去美国吃白饭。”
李东明深深看了她很久,点头:“你决定了,就去做。”
程无双冷然道:“哪怕被张君逸吃了,我也要让他崩了牙。”
“你先休息会儿。你现在情绪太激动,不利于思考。”李东明按下音乐按钮,大提琴舒缓的声音流淌开来。
她合上双眼,静静听了一会儿,眼角忽然滑下一滴泪。
李秀华立刻心疼的问:“无双,怎么了啊?”
程无双用力擦掉眼泪:“李爷爷,我答应了顾骁,外公下葬之后就给他打电话。但我现在真的很难受,不好和他说话。请你帮我和他说一声,我暂时不能去找他了,让他千万不要回国找我。”
从小居住的大宅里全是张君逸的人,她回去就是自投罗网。她便在市区另一处房产安顿下来。
婚礼风波这么大,她出一点意外,张君逸都会被人盯上。这样大的把柄他不可能递给别人,所以,她暂时是安全的,不用担心被他派人绑回来。
她已经不是那个听到别人编造花边新闻就气得跳脚的程无双。别人怎么看她,她何必在乎?如果她败了,她会出国,隔那么远,他们的看法影响不到她。如果她胜了,他们会拼了命的巴结讨好,她不会再受气。
所以,即使外界把她当笑话,议论不休,她也照常去参加公司例会,理直气壮的要求阅读相关文件。
虽然不能行权,但她毕竟是最大的股东,他们名面上能怎样?
剩下的时间,她都用在整理自己的资产上,曾经她还打算重新进行投资,但现在,持有现金才是最好的选择。她一点一点的把钱转走,避免留下痕迹。这样做,速度很慢,但她并不着急。
按兵不动了几个月,张君逸终于行动了。
程无双曾经一力主持着,动用大量资金,竞标成功新港口,以及港口旁边的工业区建设项目。港口选址极佳,天然不冻的深水良港,交通条件也便利,公路修好,半个钟头货物就能送到机场,一小时到达火车货运站。本市经济发达,位置又好,很适合作为货运中转枢纽,港口一旦建成,货运吞吐量必然十分可观。
这本来是一桩稳赚不赔的好生意,但是因为主管领导落马被查,复工遥遥无期。但是即使不动工,每日也需要源源不断的投钱进来。
投资商们本来是很耐心的。这样的好项目,总有复工的一天,为了政-绩,上面也熬不了多久,迟早会派新领导下来主持工作。
但是,他们现在忽然失去了耐心,一个接一个的止损,停止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