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甯”
霍冬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又颤抖,而心,已然痛到极致
即便还什么都没说,光是这样看着她,他就已经难受得不行。
严甯一边把车钥匙放进包里,一边淡定从容地看着许久未见的男人,虽然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跟了我这么久,想必是有很重要的话跟我说吧。”她不紧不慢地轻轻说道,然后往后退了一步,姿态慵懒地靠坐在车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说吧”
她淡漠的态度,很明确地向他透露出一股讯息,那就是让他
有话就说,没话就滚
他当然有话说。
在她离开的这一年多里,他的心里累积了千言万语,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对她说。
可这会儿看着她冷漠无情的样子,他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昏暗不明的光线中,严甯微微蹙了蹙眉。
表情已显不耐。
霍冬见她神色有变,心脏瞬时一紧,又酸又疼。
怕她离开,他只能开口,“那个孩子”
“你的”
严甯此话一出,霍冬的心,痛得更是剧烈无比。
即便是早已确定的答案,可从她嘴里亲口说出来,却又显得格外的残忍。
他心痛如绞,急道:“可是你说”是郁凌恒的。
“骗你的”
严甯抢断,不轻不重的三个字,如同三把大刀,狠狠砍在霍冬的心上。
霍冬面如死灰,剧痛从心脏蔓延至全身,致命的痛如同见血封喉的毒,渗入血管,渗入骨髓,凶猛得似是想要他的命
她说得轻描淡写的事,他却一直耿耿于怀。
那日,他曾问她多次,可她次次都一口咬定孩子是郁凌恒的。
现在,她竟承认是骗他的,还承认得如此云淡风轻理直气壮
接收到他眼底的怨怼,严甯轻轻勾唇,淡淡一笑,说:“你也骗过我的不是吗,礼尚往来咱谁也不欠谁了”
你也骗过我的
是啊,他骗过她
当初,他承诺会给她机会,把她骗出国去,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国外度过了两年多
骗她去国外承受孤独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的承诺成了谎言,让她满腔的希望尽数落空。
她回国,质问他为何言而无信,当时的他也像如今的她这般,把“骗你的”三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又冷酷无情
现在,他自食其果了
谁也不欠谁吗
怎么可能呢
他们纠纠缠缠快五年了,怎么可能说不欠就不欠
“你吃过药”他还是想不通,想不通她是怎么怀上他的孩子的。
严甯轻抬眼睑,笑得冷艳残酷,“我吃的不是避孕药,而是叶酸”
霍冬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一切。
是他太大意,没有料到她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药掉包
“为什么”他喉咙发紧,哑了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颤抖又嘶哑。
“犯贱呗”严甯嗤笑。
对曾经的自己表示无比唾弃。
犯贱
这又是他曾骂过她的话
当初从他自己嘴里吐出这两个字时,气头上的他没有过多感觉,可现如今从她嘴里听到这两个字,他竟觉得无比刺耳。
心,难受至极。
突然,严甯的手机在包里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她一边低头在包里拿手机,一边客套又礼貌地说道。
霍冬双目赤红,双手悄然攥紧,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小女人
把他当陌生人对待的小女人。
他宁愿她打他骂他,甚至宁愿她恨他,也不想她像现在这般,对他冷漠疏离
“喂”严甯一边接起电话,一边慢悠悠地站起身,然后缓缓转过身去背对着霍冬,刻意压低的声音,特别温柔,“嗯,回来了,在楼下停车我知道注意安全,我又不是小孩子嗯,一会儿见”
霍冬默默地听着,听着她对别人温柔,心,抽搐不停。
她把温柔给了别人,留给他的,全是冷漠
而他最怕的,就是她的冷漠
严甯很快就结束了通话,把手机放回包里,优雅从容地转过身来,抬眸看向霍冬,“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没有了的话”
她比了下手,意思是没事她得走了。
霍冬自然是不想她走的,心中一急,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一步,“你的身体”
“很好”她快速阻断他,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就先一步淡淡说道:“医生说只要癌细胞不复发,短时间内应该是死不了的。”
她那满不在乎的语调,仿佛已把生死看得极淡,对“死”字,也毫不避讳。
可他不行
每每听着她说“死”,他都心惊胆颤,内心无比恐慌。
他看着她,深深看着,甚至舍不得眨眼。
他终于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在她不告而别时,他只要求能再看她一眼,而现在他看到她了,却又发现一眼不够,他希望能一直看着她
嗯,一直
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严甯”他伸手拉她,颤抖嘶哑的声音如同嗓子里灌满了沙砾,吐字艰难。
然而他伸出去的手并有能触碰到她,她像是早有防备一般,很及时地往后退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有话你说。”
她不急也不恼,特别的淡定冷静。
“我”霍冬眼底的血丝只增不减,手僵在半空,舍不得收回。
严甯不语,只是不冷不热地看着他,很有耐心地等着他把话说完。
她肯听他把话说完,不是想听,而是维持自己最基本的修养罢了他知道
等了几秒,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严甯抬步欲走。
霍冬长臂一伸,挡在她的面前,“你和他”
“抱歉私人问题拒绝回答”她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不等他说完就阻断了他,语气骤冷。
霍冬无言,心口开裂
她所谓的“私人问题”是什么意思
她这是承认了吗
刚才干妈劝他,让他别再打扰她,说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是什么意思
是指她已经有了新的感情吗
所以她是爱上别人了
严甯说完,将他挡在面前的手臂拨开,哪知他却反手一抓,将她的手紧紧抓在他的大手里
很紧。
勒得她的手指都挤在了一起,有点疼。
严甯垂眸,冷冷看着彼此抓在一起的手,没有谩骂尖叫,也没有生气动怒。
只是毫无情绪的眼底染上了一抹阴冷的寒气。
“霍先生,如果你下次再这样动手动脚,我会向我四叔申请禁制令,禁止你在我十米之内出现”严甯淡淡吐字。
她认真的表情,很明确地向他透露出一个讯息,那就是她说得出,就做得到
十米之外
这个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到那时,他只能站得远远的,不止不能再近距离地看她,甚至可能连正常说话都会变成奢望。
而他若再违背禁制令,也许她就会再一次不告而别
对吗
干妈说过,她若再走,或许就真的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这样的险,他又怎么敢冒
手指,一点一点地松开,他万般不舍地放开了她的手。
心如刀绞。
在他松开手的那瞬,她二话不说立马就朝着电梯走去。
她不曾再看他一眼,且走得头也不回,毫不留恋。
霍冬僵在原地,俊脸苍白,狠狠攥紧双手,死命忍着心里那股想要再追上去的冲动
他不敢再追,也找不到理由再追。
追上她不难,难的是追上她之后
他又该怎么做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好像现在的他,不管做什么,都是错
他的悔恨在她平静的目光中,显得格外的讽刺,而她字里行间的冷漠,也在在提醒着他,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不可饶恕
时至今日,他甚至连乞求她原谅的资格都没有
他知道自己今天追着她跑了一路的行为很可笑,若他稍微还有那么一点点理智,都做不出这种幼稚的事。
可他做了。
由此可见,他已毫无理智可言。
从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已经不受大脑控制。
说什么,做什么,都变得身不由己。
这些年,兜兜转转,分分合合,她从疯狂归于平静,可他却恰恰相反。
他从最初的抗拒,到不知不觉的沦陷,再到爱她爱到浑然不知
而当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时,却又被迫成了她的仇人,彻彻底底的失去了她。
曾经,她在他身上付诸的一切,现在他都正在一样一样地还给她。
她曾疯狂地爱过他。
而他,正疯狂地爱着她
爱过
爱着
在这感情的漩涡里,她已经抽身而出,可他,却正深陷其中
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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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严甯的心情,如同今天的天气一般,特别的好。
即便接下来可能会发生很不好的事
环境优雅的餐厅,一间隐秘性极好的包房里,餐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让人垂涎欲滴。
餐桌上四个人。
一个是严甯,一个是罗婉月,另外两个是一对母子。
这对母子,姓章,来自帝都榜上有名的豪门之家。
“来来来,章太太,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女儿严甯。”罗婉月噙着笑,看向桌对面的贵妇人,特别热情地说道。
章太太五十出头,穿着打扮一股浓浓的“不差钱儿”气息,正转动着眼珠子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沉默不语的严甯。
而坐在章太太身边的年轻男子,看上去二十七八,一双带着颜色的眼睛也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严甯看,整体形象一看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
见严甯长得漂亮,章公子眼都快看直了。
从进入这个包房的那刻起,严甯就一言未发,低着头始终是一副忐忑畏怯的样子。
“小七,快叫人”罗婉月见自己说完没人理,连忙板着脸用力拍了下严甯的手臂,不悦地提醒道。
严甯疼得一缩,局促地咬了咬唇,低眉顺眼地小声开口,“章”
“等等”
章太太突然喊停。
瞅了瞅严甯,章太太疑惑不解地看向罗婉月,“贝太太,她怎么姓严啊不是姓贝吗”
前几日,一个牌友会上,章太太突然走了好运,向来趾高气扬的官太太罗婉月居然主动找她说话,还说希望能与她结成亲家
她欣喜若狂,立马一口答应。
自己的儿子快三十了,一事无成,是个典型的败家子,如今能攀上贝家简直是走了狗屎运,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所以当罗婉月说要与她结亲家的时候,章太太便下意识地以为,将要嫁给自己儿子的,是贝宗云的掌上明珠贝倩妮。
“哦,这是我的大女儿,我小女儿才姓贝。”罗婉月笑着对章太太说。
章家母子闻言,脸色大变。
章太太顿时冷了脸,失声叫道:“这是你大女儿就是得了病被切了月凶的那一个”
章公子一听,眼底的迷恋瞬间烟消云散,眼神立马就充满了嫌弃。
罗婉月连忙解释,“只是切了一边,还是可以正常生活的”
“可是她得的是癌症”章太太挺直腰杆,愤愤喝道。
“已经好了”罗婉月腆着脸讪笑。
“这种病很容易复发的”
见章太太有了反悔之意,罗婉月暗暗着急,“不会的章太太,她命硬,没那么容易死咳咳,我的意思是”
“不是啊贝太太,我一直以为你说的是贝家的那个女儿。”章太太皱着眉,有种自己被骗了的感觉。
“咳那个”罗婉月心虚呐呐,当初她的确是存心误导章太太。
就章太太那个比废物好一点点的败家子,她怎么可能舍得把贝儿嫁过去
罗婉月站起身走向章太太,然后在章太太身边坐下,压低声音极力怂恿,“其实她的身份不比我们贝儿差的,她可是当今总统的亲侄女儿,你们章家要是娶了她啊,以后好处多着呢”
“不行不行贝太太,这门亲我不答应,我好好的儿子怎么可能娶个连身体都不完整的女人你这开什么国际玩笑呢”章太太极力反对。
“哎哟章太太,我说你这脑子怎么就是转不过弯呢商政联姻,讲求的就是利益你说放眼天下,你儿子娶谁能比娶严家的女儿更好就她这身份,别说是割了月凶,就算没有子宫,也会有大把大把的富家公子等着娶她你信不信”罗婉月就像个精明的生意人,卖女儿卖得不亦乐乎。
“我最疼我这小儿子了,我可舍不得委屈他你女儿只有一个月凶,以后奶孩子都困难,这样的残疾娶回家干吗”章太太极尽嫌弃地瞟着对面的严甯,难听的话,毫不修饰。
罗婉月却满不在乎地说:“奶不了孩子不还有奶粉么,这根本就不是问题啊,退一万步说,章太太你以后要是实在不高兴,那就让你儿子在外另外给你找一个顺眼的不就成了么”
为了促成这门亲事,罗婉月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八字还没一撇,就允许章公子婚后可以找小三儿
从始至终,严甯一句话都没说。
她面色如常,安安静静地听着章太太和罗婉月羞辱自己的话充斥在空气中,淡定得仿佛被羞辱被嫌弃的人并不是她一般。
她的唇角,若有似无地勾了勾,溢出一抹无声的冷笑。
她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自己的母亲像个妓院的老鸨一般极力将她往外推销
章太太皱着眉头,看着严甯,犹豫不决。
她嫌弃严甯,但又垂涎严家的势力。
想了想,章太太最后还是忍痛摇头,“贝太太,我看还是算了吧,我们章家在帝都好歹也是有脸面的人家,我高大英俊的儿子娶个残废,这不等于落人笑柄吗”
见章太太摇头,罗婉月慌了,连忙讪笑着说:“章太太你话可不能这么说,她只是切了一个月凶,不算残疾”
“这还不算残疾啊她连月凶都没有了,都算不上是一个完整的女人了好吗”章太太毫不客气地唾弃道。
“哎呀,章太太,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没什么好说的了”
罗婉月还没说完,一直没说话的章公子猛地站了起来,一把将章太太拽起来,气吼吼地骂道:“妈我们走我特么又不是收破烂儿的,连月凶都没有的女人我要来有啥用”
章公子边吼边拉着章太太往门口走。
“章太太章太太,请留步请留步”罗婉月忙不迭地追上去,焦急地紧紧抓住章太太的手臂。
章太太回头,难得在罗婉月面前神气了一回,说:“贝太太,我儿子不愿意,我也不满意,这门亲啊,算了吧”
“别啊章太太”罗婉月近乎低声下气地说,然后压低声音凑近章太太的耳边,小声嘀咕,“要不这样,聘礼减三成,总行了吧”
章太太有点哭笑不得了,“贝太太,这不是钱的事儿”
“一半减一半可不能再少了”罗婉月抢断,就像个街头卖廉价体恤的小贩。
章太太直接无语了。
章公子怒了,用一种极其轻蔑的目光看向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严甯,毫不客气地大声羞辱道:“就她啊倒贴我都不要”
说完,章公子拉着母亲就走向门口,拉开包房的门就快步走了出去。
“喂,章太太,章太太你别走啊,咱们可以再商量商量呀”
罗婉月追在章太太的身后,急切地叫着。可章太太置若罔闻,径直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眼睁睁看着章家母子头也不回地离开,罗婉月怒火中烧,狠狠咬了咬牙,然后气势汹汹地折回了包房
章家母子进入电梯,电梯刚下了一层,就停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章公子正跟母亲用难听的话埋汰着严甯。
正说得兴起,突然一双大手就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襟。
章公子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狠狠拽出了电梯。
下一秒
嘭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