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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陇有些迟疑。
他觉得李虎和方海是轻敌。
对方**十人,如果仅仅是乡民,一股作气,战胜不难,但是据他观察,土匪们绝非简单——匪首有甲具,不乏快马,甚至还分兵埋伏到小树林中截断归路。而今眼下之际,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个“拖”字,同袍依约聚集,如果能聚集起来十几个,再加上李虎这些人,就足以致胜……他给方海使眼色,方海却不配合,飞快组织人手,通过对个人的判断,把他们编排到一起。
一跺脚,见李虎在战马旁边擦拭短剑,不参与,不说话,跑去劝两句,刚一站定,李虎主动要求说:“我们东夏历来注重战术,与其你跑来跑去,想跟人说点啥,不妨想想,怎么干掉这股土匪。”
能干掉吗?
陈陇着急地说:“公子。不。东家。你手里不是咱们东夏的府兵,没有长兵器……”
李虎笑道:“有呀。”
他一指杨立,杨小七、杨立几个各持一杆红缨枪,这是操练用的,因为缺兵器,就一人一杆红缨枪,那红缨枪还是杨树把的,最容易断。
陈陇收回视线,脸色难看地说:“没有弓-弩。”
李虎又一指俩东夏后生,告诉说:“有呀。”
他们那儿有两张短弓,带出来,估计是想半路打猎用的。
陈陇已经尽到最大努力了,佝偻着嚷出来:“没有甲杖。”
李虎拍拍自己的手臂,那是一双护腕。陈陇身子一软,扎着往下跪劝的架势,李虎一伸手把他挽了起来,轻声说:“你看不懂呀。就是你的人在。也只能作预备兵力,不得轻易参战。”说完,他把剑插会鞘里,敞着怀,别到裤腰带上,喝道:“方海。完了没有?挑选出伍长,开始布战。”
杨小七被挑了出来,杨立给方海挑了出来,东夏那边李才塞被挑了出来,麻铁被挑选出来……各带五人,剩下被方海集中在一起。
他们一到跟前,李虎就把陈陇往前头一推,要求说:“你来讲明情况,进行布战。我来补充。”
陈陇脑海一片空白,扭头看向李虎,他就没往这上头想。
李虎白了他一眼,不满地说:“那你就在地上划拉一下敌人的部署情况。”
陈陇是懵了。
但他不笨,找个树枝,等人都凑来,飞快地圈画,说:“你们看这里,这儿是拐弯的地方,土匪们把骑兵放到了这里,大概十来个,是为了截断我们退路的。而他们的人……在这里。”他往上一点,告诉说:“他们之间的距离我目测过,接近一里。”接着,他又在下方一点,告诉说:“我们现在在这里。与那片树林的距离是一里半。也就是说,土匪在这片树林里,如果目力好,知道攀爬观察,几乎是可以看到我们的。”
众人大吃一惊,动作立刻收敛了一二,四面八方警惕。
李虎安慰说:“别紧张。这个距离如果在不毛之地上还好,现在根本看不到,别担心他们在暗,我们在明。”
陈陇迅速归拢了思路,告诉说:“这是个拐弯,树林在下拐一方,如果我们出现在这里,从这个方向找敌人厮杀,他们上头几十人几乎看不见。所以我建议先打这些骑兵,飞快吃掉他们,等他们主要兵力来援,这个时候他们就无骑兵可用,我们就利用我们的马队趁他们赶来半路,气喘吁吁的时候,猛地冲过去,杀穿过去。如无意料,匪众必溃,找几个身手好的盯住匪首,抓住或者格杀。”
李虎脸上现出笑意,说:“这法子不是很好吗?谁说我们就赢不了呢?”
陈陇是怕李虎看扁自己,日后就不再器重自己了,抢白说完,脸已因为紧张通红,意识到点儿什么,连忙说:“东家您来补充。”
李虎傲慢地说:“我没什么好补充的。你和方海指挥吧,要是一小窝土匪还得你们东家教着你们怎么干,那就别在我这儿混饭吃啦。”他要求说:“我还是要从他们面前经过,吸引住他们的视线……擅长马战的跟着我。”这回方海也紧张了,脱口道:“我马战好,让我跟着。老叔那边有个交代。”
李虎反问:“你听不懂呀。都跟着我,谁指挥?”
他要求说:“授战吧。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咱都一个门上的,离得可不太远,既然决定咱们跟土匪干一场,要是自己掉头就跑……回去之后,你就自己想怎么交代吧。”
李虎一行正在临阵磨枪,仔细授战,那边树林里的土匪已经等不及了。他们中为首的正是去过杨令公家的老胡,一脸狰狞,坐立不住,原本他们都是在马上坐着的,一等不来,二等没有经过,心里格外着急,已经纷纷下马,还派个人大老远去看看,回来却告诉说:“他们在不远的地方歇了,可能是在那儿吃干粮。要不要咱们偷偷抄过去。”刚说完,老胡扬手给他一巴掌,喝道:“蠢货。我们人多还是他们人多?里头好几个东夏后生,都是夏马,我们跑得快还是他们跑得快。老老实实地给我等上,缩严实,别让马弄出动静哈。”他也下了马,到树林深处撒了一泡尿。
尿撒完回来,王虎也已经等不及了,派人来问他怎么回事儿。
老胡告诉一番,笑着说:“让大哥放心。马上就包个严实,让他耐心一点儿。”
过一会儿,王虎又派人来,告诉说:“要是他们掉头跑,你们一窝蜂就奔李虎去,弄死或者抓住李虎就行了。”
人越来越松散,偏偏李虎一行还不动身。
老胡又派了人去,嘴里已是着急:“娘里个腿。吃个饭慢的。”
回来的人不再是上一个,上一个他觉得不激灵。
这个激灵人善于想象,告诉说:“他们非是半道打到兔子了不可,我看弄的有火,都在火跟前趴着。”
老胡叹气说:“要是一个兔子还好,要是打家里带半只羊,半片猪肉啥的,就在那儿烤着吃,一个时辰他们也吃不完。”
他追问:“点了几堆火,火堆大不大?要是点的火多,火堆大,那是真带出来生肉了。”
喽啰点了点头,说:“点了五六堆的火。”
老胡一挥手,要求说:“都下来歇歇。这要是他们吃个把时辰,我们人和马也耗得没什么劲头。歇歇。歇歇。”
人纷纷下来,虽是压制着,却是一阵哗笑。
老胡开始讲他的见闻,他觉得李虎多有钱,笑着说:“弄死李虎怕是没钱拿,活捉最好,要是活捉了,兄弟们吃喝一年都不愁。”
群匪正开怀,似乎有马蹄响动,探头一看,李虎带了七、八个人,竟然拖着火来,喽啰喊了老胡,老胡还没做出判断,一团火烟随着柴把子投掷过来。老胡大吼一声:“妈的。敢放火。给我……”
他以为李虎是知道他们在这儿躲藏,是想烧死他们,却不知道,这火扔给马的,这土匪的马,军马是少数,顿时一阵人仰马翻,到处乱撞,马见火想跑……马躁乱,人制不住,跟着乱转。
终于,有人发出一声惨叫。
众人回过头,才知道背后有人摸了上来,因为是在林中,根本就没有骑马,为首杨小七布带扎头,手持一把红缨枪,扎一人脖子上,再给捅到树干上,两个土匪扔了马来救,“嗖”地一箭,就又钉翻一个。方海持长剑越过杨小七,大声喝道:“跪地抱头则生。”老胡看众人大出意料,一时惶恐,有四散的势头,便扯出金环大刀迎了上去。众匪振奋不少,然而背后又起惨叫,李虎几个甩完火,却是正面上来。老胡也受背后惨叫的影响,见方海剑短,咆哮一声,焦急地往方海头上砍。
不了方海一个侧闪转身,短剑就削他脖子上了。
老胡脖子一片殷红并不断放大。
他怒睁着眼睛,任刀丢落,双手捧住颈部,呛着鲜血,用尽全身气力说道:“你。你从过军。”
方海冷笑,环顾左右,两仨土匪已经跪倒。陈陇赶上一望,众匪败靡,能上去马的,上了马,漫野逃窜,剩下的几个纷纷下跪抱头,要求说:“赶他们走。往他们匪首那里赶。摄他军心。”
众人觉得这一仗太容易了,连马都没用,上去脚踹,兵器逼押,赶他们上路。多出来的人,陈陇吼道:“马。去找马。抄边翼。帮助李虎冲挡匪众。”
王虎和杨白食已经察觉到不对了。
一个骑马的匪徒没有逃窜,直奔王虎这边来,还不到,就大声喊:“虎爷。不得了了。李虎把我们堵林子里了。”
十几匹马全集中在林子里。
金银好抢,马匹难来,王虎大吼一声,从大石头上站起来,手持双枪就往前跑。杨白食居后赶匪,扯着嗓子大叫:“赶快。都给我一起上,和老胡一起,把那个李虎给干死。”六七十土匪官道上,野地里撒丫子。李虎用马鞭指给几个东夏后生看,笑着说:“为了不伤亡,马战要用好。知道前后殿冲吧。”
李才塞心里兴奋,抑制不住要前冲,被李虎用马鞭挡了回来,便大叫:“李虎。你干啥。你该不是要抢排头吧?”
李虎笑道:“我会给你抢。等着,分成两队,按队形,慢慢加速。你就没看到那为首匪首跑得快,把人都撇后头了吗?”
李才塞大吼:“授战时不是要趁他们乱,把马飚起来吗?你会不会打仗?”
李虎抬手给他一鞭子,喝道:“你打过仗吗?给我到最后去。去。”旁人眼看土匪蹿得跟飞一样,两人反倒陷入争执,纷纷大叫:“李虎。李虎。”李虎回过头来,见陈陇默契地押着投降的几个匪徒往官道上靠拢,给李才塞指了看一眼,这才说:“可以了。要小心,别给土匪伤到,咱们集中圈杀那个匪首。轮换劈他。”
李才塞正想反抗,听李虎安排自己别给伤到,愣了一下,见李虎等着自己排头,便纵马先行。他们说的轮流劈,可不是一句谩骂,而是极为简单的一种战术,第一个骑兵上去劈一刀,弧线飞驰过去,第二个骑兵跟上来再飞劈一刀,一串下去,看似散乱,却集中一人走转,如果走成了圈,圆不大不小,有弓矢配合,三个少年骑兵足以劈死一员猛将。只是战斗中相逢,敌我交错,很难达到圈杀敌人的最好位置,尽管如此,骑兵小规模作战中,还是把它当成制胜法宝。
今天没有长兵器,没有弓矢,匪首可以通过自身武力,通过击杀骑队的第一个,或者靠自己走动迅捷得当,来避开骑队圈杀的,也正因为如此,东夏后生们显得格外慎重,他们随着李虎,盯着匪首,却冲陈陇的方向喊叫……因为他们感觉到了,李虎控制他们的骑速,是要和他们在一个地方汇合的。
王虎虽然从过军,却未与东夏军队交战过。
他持了双枪,见马上翻滚着一个少年,虽是惊怒,却当成了李虎,打算侧身过去,挡住对方的一击,刺伤对方或战马,而不是飞扑上去就拼命,好夺战马。他判断失误,这是致命的,他偏偏自恃武艺,想自身无损,让身过去,挡住了李才塞腿脚勾在马腹上的一击挂刀,想去反击李才塞,马走得飘忽,竟然改向,绕了过去,还来不及回头,李虎同样到来,手里短剑划拉过去,他一只短-枪竟然去了一半,心里正惊悚,一个东夏后生一改前头伙伴的方向,从另一侧冲绕,在他背后就拉了一刀,披风和半边头发落地,铁甲却顶了作用,他惊悚回过头,再来一只骑兵,他竟然不知道左侧闪右侧闪了,脸上被拉了一刀,正要往后杀去,后头的骑兵却站住不再动,哈哈大笑。
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李才塞切了回来,他一惊,背后一跳,便是一个马圈。
四匹马腾起漫天的烟,把官道封了个结实。东夏的后生们做过游戏,最有利的一个得当的马圈,打转起来,走马换位快,劈刀频率极高,前头防得住,背后有三刀,一阵子顾头不顾腚,几十刀就劈血淋淋的了。后面的东夏后生知道官道就那么宽,也不再加入,站在原地哈哈大笑,方海从野地里冲过来提醒他们,他们这才往沟里下,绕过去,为四个圈杀匪首的骑兵截断背后。
这时再一看,土匪们多数败退,只有几个穿甲具的,赶着几匪上来。
仗打到现在还没人受重一点的伤,众人士气高涨,直接就迎了上去,杨小七又是第一,不过这一次却不是那么顺利,被人两下劈过来,头烂了,但关键伤在胳膊上,捂着肩膀惨叫,杨立赶上来,用红缨枪把人戳住,把他救了下来。杨白食已经赶来了,并没有趁这个上风,把当地的少年们杀个七零八落,指着尘土高扬的地方喊道:“快冲上去,把大哥救出来呀,傻了吗。”
他们已经救不出来了。
王虎披头散发,一脸血污,头皮被消掉了半块,甲具也被李虎的短剑劈散,闭着眼睛,双手转抡,作垂死挣扎,再一阵劈下去,他竟然蜷缩在地,痛哭求饶了,李虎以为把他砍服,喝了一声,让众人让开,好留活口,人退了下去,等土烟略散,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半只胳膊在里头断着,脖子上的血还在有一股没一股地飚。
后生们相互看一眼,其中一个忍住呕吐说:“都给劈零散了?咱们自己玩闹的时候,没觉得这么凶狠呀。”
自己玩,那是马头衔马尾,用手拍脑袋,拽衣裳。
李虎一跃下来,走过去,众人还在提醒他小心,免得敌人死而不僵,不料他上去脚一搭,剑别上去,竟把王虎的头给割了下来,牢牢扣在手里,几个后生再也忍不住了,其中一个呕吐出来,其他的大叫道:“好好。李虎。承认你打过仗。别再提着人头玩,下头滴着血坨子呢。”
李才塞也连忙承认:“李虎。李虎。是我没打过仗。”
李虎到战马旁边笑了一笑,虽是柔和,在他们眼里,却是令人难忘的残忍。他翻身上马,晃了下脖子给人示意,自己一马当先,提头飞驰,大吼道:“匪首已死,跪地抱头免死。”后生们顿时反应过来,扬着兵器,跟着一路飞驰。他们兴奋到极点,喊道:“这就是打仗,这就是打仗,太威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