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十八岁的许戈坐在布拉格老桥上,凝望着远处,拉斯维加斯的晨光铺在她脸上。
一时之间,让长久看着照片的人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分不清此时此刻身在布拉格还是拉斯维加斯。
揉了揉眉骨,这个早上她盯着照片的人时间有点久,每当看着摆在床头柜上的照片时,连翘总是会在心里想,十八岁的许戈眼睛看到的是什么。
伸手,在手指即将触到照片镜框时收住,最终让照片乖乖呆在原来的地方,这已经是连翘第三次做出类似的动作了。
厉列侬给她花钱买了很多大道理,这些大道理其中一条就是“逃避不是最终的办法,尝试去接受才是解决问题的源头。”
这话现在听起来好像有一定道理,床头柜上的照片看着没那么碍眼了,而那深色死气沉沉的卧室也变得有一点顺眼。
嗯,这应该和她每天早起坚持锻炼身体有关,她的健身教练老是嚷嚷:运动能让人快乐。
九十分钟后,汗淋淋的离开健身房,洗完澡,她的管家递给她一杯牛奶,同时提醒她手机响了两次。
最近打到连翘手机上的电话很少,以前那些找她花天酒地的朋友们现在一一呆在她的黑名单名册里。
给她打电话的人是奥莉娜,在电话里奥莉娜说妮娜的画展时间就定在十五天后,十五天后正好赶上拉斯维加斯的夏季艺术展览节,以儿童为主的画展是这次艺术展的主推。
由于连翘的身份,这次画展她采用了代理人,表面上出资给妮娜主办画展的是那位代理人,实际上忙坏了的人是她。
中午,连翘带着妮娜出现在奥莉娜工作室的摄影棚里。
随着画展一天天临近,小姑娘脸上开始有了笑意,她开始憧憬着来看她画的人能把她的画带到世界各地,然后有一天被她父母认出。
她心理坚信爸爸妈妈会认出她画的花和草、蜗牛、鸡蛋、苹果树……
对于拍照,妮娜开始有些抗拒,好在海伦很能哄孩子,她用她的那一套让妮娜乖乖站到了镜头前。
比起另外两名资历较深的助手,来到工作室不久的穆斯林女孩更得奥莉娜的喜欢,安静、工作效率高、能第一时间清楚的知道奥莉娜需要什么。
海伦有着一份和大多数来到拉斯维加斯的穆斯林女孩差不多的履历:小时候就跟随着父母亲离开故土,一家人从伊朗移民到英国,身上四分之一的东亚血统导致于她肤色比起纯正的阿拉伯人还要淡上一些,因为一家人是虔诚的伊斯兰教徒,这也让她在公共场合上头巾不离身。
连翘和她没有多少接触,那女孩让连翘记住的是她利索的身影,以及深色头巾下笑起来若隐若现整齐的牙齿。
那应该是很喜欢笑的姑娘,但类似于地域性的文化让她很少会当众笑出声音来。
此时此刻,连翘罕见的听到来海伦浅浅的笑声,如果不是现在摄影棚特别安静的话,那浅浅的笑声一定没有人听到。
原因应该是来着于海伦那低沉的嗓音。
如果没看到海伦本人的话,乍听准以为那是声音正在变更期间少年的笑声,粗哑、莎涩,和海伦的声音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妮娜那脆生生的声音。
脆生生的声音在问着:为什么老是要戴着那难看的眼镜,为什么老是要把脸蛋包在黑乎乎的头巾里。
妮娜的话让连翘放下咖啡,侧过脸去。
她现在所在位置和摄影棚就只隔着半堵玻璃墙,第一时间连翘的目光结结实实的和厚厚镜片下的目光撞击在一起。
刚喝下的咖啡到达她的胃部,一时间堵堵的。
镜片下藏着的是怎么样的眼神连翘不清楚,她再次看到藏在深色头巾下整齐的牙齿,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清晰。
依稀间,她看到那镜片后面的眼睛微微弯了下来。
精神一阵恍惚。
恍惚间,连翘听到。
“为什么戴这么丑的眼镜是因为我刚刚做了眼睛矫正手术,眼镜是用来保护眼睛的,至于头巾,那是因为有关于信仰。”
恍然中醒来,连翘揉了揉眉骨。
妮娜站着,海伦蹲着,她正在给妮娜换衣服。
显然小姑娘对于海伦为什么戴眼镜勉强能理解,而头巾就不理解了,小小的手指隔着纱巾触着被包在头巾下的半边脸。
“海伦,我觉得你拿下眼镜和头巾一定是大美人。”稚声稚气的声音说着。
“当然。”声线愉悦:“叫海伦的能丑到哪里去,说不定到时候把大家吓了一大跳。”
听到这里连翘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午餐没怎么吃,因为没什么精神,她特意要了不加糖的咖啡,这也导致于现在她的胃十分不舒服。
休息间连着阳台,连翘来到阳台上,对面大厦露台上种满了绿色植物,盛夏时节,从这里看过去郁郁葱葱。
刚刚那搅得她翻天覆地的胃部似乎安静了下来。
深深呼出一口气,呼完成那口气之后,连翘感觉到背后发凉。
下意识间回头。
艹!这人走路没有声音吗?简直和幽灵一样。
面对那张被头巾蒙着半边的脸,连翘皱起眉头。
往前一步,摊开手掌,躺在海伦手掌上的是她的手机,语气小心翼翼:“您把手机忘在外面,要是手机被谁拿走那就麻烦了。”
还真是,那手机要是被有心人士拿走可就糟糕了,特别是于她,之前连翘一直没让自己出现过这种失误。
还没有触到手机,海伦手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看清楚手机来电,连翘慌忙接过手机,往着阳台角落,靠在墙上接起手机。
厉列侬偶尔会通过身边人的电话,或者是在某个公共电话亭打电话给她,直觉告诉连翘,此时此刻把电话打到她手机里的人就是他。
接起,果然。
即使没有出声,可连翘就知道是厉列侬。
厉列侬每次打电话给她时会习惯性的沉默小段时间。
心里默默数数。
一,二,三,四,接起,一分都没有偏差。
“现在在哪里?”第一时间,他问。
“你猜。”浅浅的笑开。
电波那边沉默成一片。
此时此刻,连翘才想起和她通电话的人叫做厉列侬,厉列侬从来都不玩这种男女间猜谜语的游戏,而且电话问出的第一句很明显那是作为开场白用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哪里。
好吧,难得他主动打电话给她。
柔声问着:“你现在在哪里?”
回应她的是:“睡眠还好吗?”
睡眠还好吗啊?
下意识手搁在自己腰间,这是她最近醒来偶尔会做的动作,每次做这个动作时她都会感觉到手触到的位置空落落的。
电话那边传来他略微提高的声线:怎么了?
连翘好像看到那么一个画面,在打电话的男人因为她短暂的沉默微微敛起眉头,那是特属于他的习惯性动作。
“没什么。”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是喔,好像她还没有回答他关于睡眠的问题。
“嗯。”点头。
即使那个发音十分单调,可周遭却遍布着那个单调发音所带出来的甜腻,那甜腻促使得她。
就像那考了好成绩、急于邀功的孩子一样。
“厉列侬,我最近没有和我的那些朋友联系,我很久没有到俱乐部去玩,我没沾一滴酒,我没在酒店过夜,我每天按照医生指定的时间点睡觉,我每天都按时间起床,起床后在健身室至少耗一个小时。”就这样一口气说完。
沉默――
说完那些话后,连翘已经感觉到头皮一阵的发麻,她现在是二十六岁,不是十六岁。
握着电话,呐呐的:“我是不是很幼稚?”
依稀间,她可以捕捉到来自于电话彼端浅浅笑声。
“没有,一点也不幼稚,还有吗?”
还有吗啊?目光再次落在对面露台上,这盛夏,这满目的翠绿色。
“还有……”扭扭捏捏说出:“我现在在帮助一个孩子,我和你保证绝对不会是以前那样的,仅仅是一时兴起。”
说完,等待着――
“厉太太,说看看,要什么礼物?”
在心里细细咀嚼着,那是她听到的从厉列侬口中说出最为自然的一声“厉太太。”
自然得宛如天经地义一般。
就好像,某年某月某日,和他一起到拉斯维加斯注册的人是她一样。
电话彼端传来柔柔的声线:“给你五分钟时间,让你考虑想要什么样的礼物。”
想要什么样的礼物还需要她说出口吗?当然是――
“我要你见到你。”冲口而出。
电话再次陷入沉默,之前那种甜蜜氛围也仿佛随着她冲口而出的话荡然无存,心开始慌张了起来。
她和他之间难得有那么融洽的时候。
脑子转了一圈之后,她唯一能想到的是快速去驱赶这沉默,驱赶沉默自然就需要新的话题了。
新的话题来到之前他问她的那个问题上。
“阿特。”急急忙忙开口:“其实,我睡眠状况并不是太好,我最近偶尔会在深夜里醒来,然后总是觉得少了什么。”
那边还是沉默着。
那沉默让她心里窜出了一口气,女人们想要见心爱的男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厉列侬非得用那样的形式来表达不满吗?
艹!
“我挂了。”连翘没好气的说着。
“别挂!”急急忙忙的人变成另外一个人,顿了顿,他说:“你觉得会是少了什么?”
废话,如果她知道了还需要和他说吗?
电话彼端,他声音浅浅的,轻轻的:“我现在还有点时间,你可以慢慢想,到底是少了什么?”
属于他那浅浅的、轻轻的气息似乎是穿过电波,来到她耳畔,来到她心上,宛如受到蛊惑一般,闭上眼睛,手搁在腰间,思想往着深处,依稀间……
喃喃开口:我知道有一个民间故事,有一个男人从地里捡回来一只海螺,他把海螺带回家,每当那男人到田里去干活时,住在海螺里的女孩都会偷偷出来帮男人干家务活。
“厉列侬,你是不是每天晚上也像那只海螺一样,偷偷躲起来了,也许躲在衣柜里,也许躲在抽屉里,然后等到我睡觉时出现,偷偷的抱我。”
“所以,导致于每天早上我醒来时都在找那双抱我的手。”
依稀间,她听到了从彼端的那声“许戈。”依稀间,还有柔和的女声应答出那声“嗯。”
“许戈”“嗯。”
奋力睁开眼睛,清了清嗓音,叫了一声厉列侬。
他淡淡应答:“改天我让医生过来一趟。”
那淡淡的声音一时之间让连翘感觉到近在耳边的那声“许戈”是来自于她的错觉,连同那应答的女声,连同那个海螺故事,以及每天醒来在找寻的那双手都是来自于她的幻象。
当然,还有在说那段故事时她那流氓般的语气。
甩了甩头,重新握紧电话:“不用了,不用找医生,也许过几天就调整回来了。”
“嗯。”
握着电话。
“我挂了。”
“好。”
挂断电话。
看着对面的露台发呆,被莫名的声音惊醒,深深呼出一口气,她在这里好像呆了一阵子了,回头――
再次,连翘被站在她背后的那抹黑色身影吓了一跳,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我说,你有偷窥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