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打起来了?
吴三奶奶心里头颤了颤,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手里拎着帕子,茫然无措地立在神将府角门前,看着那么多军士在眼前来来去去,脑子里不断浮现王毅兴的那句话“遗腹子”、“遗腹子”……
难不成,真的要被王毅兴这个乌鸦嘴说中了?
不!一定不会!
“三奶奶?三奶奶?”吴三奶奶的婆子急匆匆从后面赶了上来,拽着她的衣袖叫了好几声要回话。
吴三奶奶回过神,见是自己派去跟踪那大着肚子的女子的婆子,精神一振,忙问道:“怎样?找到那女子的住处没有?把她带回来了吗?”说着,探头往那婆子身后看去。
那婆子羞愧地低下头,喃喃地道:“奴婢们跟丢了……”
“跟丢了?!”吴三奶奶大吃一惊,“你们去了四五个人,怎么会跟丢?!那女人一个人,还大着肚子,怎么可能跑得过你们?!”
那婆子见吴三奶奶发了火,忙道:“我们本来是一路跟着她出了蒋侯府,开始在蒋侯府门前没法动手,就一直跟在她后面走。结果在刚刚出了蒋侯府门前的巷子,要拐到大路上的时候,突然冲出来一群轿夫,抬着轿子,袒胸露背的,不成体统,我们连忙转身避过他们。等他们过了之后,我们再去前面追,就发现没有那女人的影子了。”
啪!
吴三奶奶气得抬手就扇了这婆子一巴掌,“没用的东西!连个孕妇都跟丢了,我养你们有何用?”
“……三奶奶,不怪我们啊!都是那群轿夫!”那婆子捂着脸叫屈。
吴三奶奶啐了她一口,道:“你们都是好几十岁的婆子了,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袒胸露背的轿夫有什么好躲的?让你们出去办差,你们倒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了!――我呸!来人!说与三房的管事,这几个人革了一年的柴米,罚到浣洗房做粗活儿!”
立刻有几个婆子上来,将这几个办事不力的婆子拖走了。
吴三奶奶转头进了神将府的角门,一脸忧愁地去找神将大人打听北面的战事去了。
她先去周承宗在外院的书房,却听守书房的小厮说,才刚圣上使了内侍过来,将病中的神将大人宣进宫里去了。
八成就是为了跟鞑子开战的事儿。
吴三奶奶无法,只好回三房的芙蓉柳榭,给周怀礼写家书去了。
……
蒋侯府后街的一条小巷子里,周显白还是一身轿夫打扮,歪戴着黄棕帽,蹲在墙根底下,和另外三个轿夫一起候着。
他们面前是一顶四人抬小轿,普普通通,和大街上任何一乘轿子没有两样。
而在那小轿后头,一个笑嘻嘻的男人正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到那身怀六甲,刚刚去蒋侯府闹过一场的小妇人手里,道:“钱娘子,这银子够你养十个孩子了。你的东西我们收拾了放在那轿子里,我们送你去西北找个小镇子住下来,生下孩子再说,你看怎样?”
钱娘子目光闪亮,一点都没有刚才那怯懦悲戚的样儿,她轻笑着从那男子手里接过银票,点点头,道:“我正好打算离开京城。你们给我一千两,蒋侯府给我一百两,也差不多够我们娘儿俩吃用个几年。”
“啧啧,钱娘子养孩子真是不一般。一千多两银子只够养几年。”那男子笑着打趣,又试探着问她:“这孩子到底是谁的?你老也不说,我们兄弟很是好奇啊。”
钱娘子咯咯地笑,拿着银票敲了敲那男子的脑门儿,冲他飞了个媚眼儿,“甭管是谁的,反正不是你的。”说着,扶腰上了轿。
周显白不动声色,跟着另外三个轿夫一起,抬着轿子出了城。
那男子在旁边骑马跟随。
等到了城外,他们来到一辆已经停在城门口的马车前面放下轿子。
钱娘子掀了轿帘出来,上下打量了一下马车,点头道:“这马车不错,是给我的?”
“送给你的。”那男子笑道,扶着钱娘子的手,让她上了马车,自己扶着车辕往上一窜,也坐到车头,道:“您坐好叻!我亲自送您去西边儿!”
钱娘子知道这是雇她的人不放心,要看见她离开京城才行。
“其实你们不用担心,我只是一手交钱,一手唱戏而已。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道理我懂,也是道上的规矩。”钱娘子正色说道,“回去跟你们相爷说,多谢他的好意。以后有机会,我钱娘子可以再跟他合作。”
“相爷?”那男子瞠目结舌,“跟相爷有什么关系?”
钱娘子一看这男子的神色,皱了皱眉。难道她猜错了?这幕后的人,不是王相?
再一想,她也释然了。
算了,反正钱已经到手,她还在乎背后的人是谁?
赶紧躲得远远地生孩子要紧……
……
周显白看着钱娘子坐的大车远去了,才跟另外几个轿夫抬着空轿子离开城门口,回城去了。
半路上他就跟另外三个人分了手,说要去赌坊赌两把,便匆匆忙忙往赌坊去了。
另外三个人也没有在意。
他们本来就是在街上做散工的轿夫,经常有这样缺钱花了的人,跟他们一起临时搭伙抬轿子,赚了点钱,就马上跑赌坊做“散财童子”去了。
周显白摆脱了这些人,从赌坊里绕了个圈儿,也赌了两把,把自己刚才抬轿子挣的点儿钱都输光了,才晃荡着脑袋,一边骂娘,一边出了赌坊,趁着夜色将临,行人匆匆归家的时候,闪身回神将府了。
……
因天色已晚,周显白回到神将府后,便径直去了内院清远堂。
“大公子。”周显白进了院子,看见大公子正陪着大少奶奶在院子里遛弯儿。
抬头看看天色,看样子他们很快就要去松涛苑吃晚饭去了。
周显白对他做了个手势,表示一切搞定。
周怀轩微微点头,对盛思颜道:“进去歇会。”
盛思颜应了,跟他们一起回到清远堂的小套间里。
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在外屋的回廊下远远地站着。
周显白就对周怀轩回道:“万事都已办妥,那人已经被送到西边儿待产去了。”
周怀轩缓缓点头,“你找的人可靠吗?”
“非常可靠,可靠到他们不知道是我做的,反而以为是王相!”周显白笑嘻嘻地道,说完就知道自己说走嘴了,忙使劲儿抿了抿唇,恨不得把嘴边缝上!
周怀轩看了他一眼,却并不在意,只是别过头看向窗外的暗沉天色。
盛思颜很是好奇,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事?跟王毅兴有什么关系?”
周显白不安地看了周怀轩一眼。
周怀轩没有回头,却好像知道周显白的顾虑,淡淡地道:“说吧。”
这件事,因为事关内宅,他不想瞒着盛思颜。
如果以后蒋四娘还是要嫁进来,盛思颜就应该原原本本知道,才能知己知彼。
周显白便笑着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简单说了一遍,当然说得比较隐晦。
盛思颜琢磨了一小会儿,才明白过来,忍不住对着周怀轩好笑,道:“你太厉害了,这种事都想得出来!”说完又叹息道:“就是可惜了蒋四姑娘,白白受了场惊吓。”
周显白嗤笑一声,不屑地道:“她如果连自己要嫁的人都不能信任,连这么点儿小事都抗不过去,那她还嫁什么嫁?那些世家大族,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她又想尊荣富贵,又不想承担这份尊荣富贵背后的风险,趁早嫁到小门小户算了。――活该她被吓。这种没脑子的女人,枉费四公子还当个宝!”
盛思颜想了想,失笑道:“嗯,显白倒是看得透彻。这件事,其实说白了就是这么个理儿。”
排开让蒋侯府丢面子的问题不说,那是他们选择跟三房做亲家应该受的,整件事其实就是一个问题,看蒋四娘是不是信任周怀礼。
“我们老家说,婚前要睁大双眼,婚后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这个道理。”盛思颜笑道,又问周显白,“那怎么说是王相做的?”
周显白就把王毅兴在外头对吴三奶奶说的那句话说了一遍,乐呵呵地道:“本来我是不指望那人能够真的翻起风浪,只想着给他们添堵,让他们都没脸就行了。但是王相一现身,立刻坐实了那女子外室的名声。我看得嘴都差点笑歪了!”
盛思颜想不明白王毅兴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但是也不好意思当着周怀轩的面详细地问,就道:“行了,咱们以牙还牙,就当如此。”
周怀轩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去吃晚饭吧。”
两人携手去松涛苑吃晚饭。
到了松涛苑,居然看见只有二房的二叔、二婶,还有他们的儿子、孙子在这里候着。
他们大房的神将大人周承宗还在宫里没有回来,因此冯大奶奶也没有来吃晚饭。
而三房的吴三奶奶,据说今天出去在外面闪了风,犯了心口痛,在床上歪着起不来。
周三爷忙着给她请郎中去了。
三房的另外两个小儿子留在芙蓉柳榭照顾他们的娘亲。
周老爷子见周怀轩和盛思颜来了,淡淡一挥手,“过来吃饭吧。”
周老夫人笑着瞅了盛思颜一眼,低头吃饭不提。
……
七月的雷州,比往年都要炎热。
家家户户本来在忙着做供食,准备给祖宗上供。
没料到已经退兵三十里的鞑子突然兴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屠了雷州附近的一个小村子。
这小村子里全是大夏的子民。
“消息属实吗?”周怀礼身穿大夏军士的黄棕色盔甲,手扶腰刀,站在雷州的城门上眺望。
那回来报信的亲兵满脸悲愤地道:“属实!一个村子的人都被杀了,无一活口!还有好些个鞑子兵士死在村口,应该是被村民誓死反抗给打死的。”
北地雷州民风彪悍,村民个个闲时是民,战时是兵,都有些功夫。
只是到底敌不过鞑子的正规军。
“朝廷已经同意开战。”周怀礼的谋士给他递上朝廷的八百里加急战报,又道:“您家人也给您送了封急信。”
周怀礼不悦地道:“此时正是大战在即,你给我提什么家里的事?!”说着,将家信拿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揉做一团,塞到袖袋里。
众人对周将军顿时夸赞不绝。
“传令众人预备!大军明日开拔!”周怀礼意气风发地吩咐下去。
这一次,他也要建立属于自己的功业!
回到自己的将军行辕,等四下里没人了,周怀礼才把那封被他揉成一团的家书拿出来看。
一看之下,顿时恼得满脸紫涨,恨恨地一拳头捶在桌上,将那桌子捶得掉了一只桌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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