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人万托着钉子,惊异的看着宋必图。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对手会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心中只想:“这小子看着比我还要小好几岁,难道实力竟在那豢龙师之上?凌飞让我全力出手,他到底有何凭,如此有信心?”心中暗暗提防。宋必图转面正对他,道:“邢师兄代表青龙门向蜀山挑战,远来是客,按照规矩要主随客便,那么就请先手吧。或者师兄担心施展不开身手,需要换场地较量,那我们也可以去演武场。”
邢人万摇摇头,道:“需要大场地才能施展大法术,那是末流所为。我不需要。”这一句话,便几乎把在场的所有江湖术客都得罪尽了,尤其是先前嫌场地太小难以施展身手的管鹤和穆穆帖。穆穆帖是西域胡人,既服输便敢认,倒是面色无异。身为地主的管鹤就有点挂不住颜面,脸上微有尴尬之意,只是他见识过邢人万所展示的功力,心知此人确有敢说这句话的本钱,是以也不敢出言反驳。
宋必图点点头。道:“很好,那么师兄请出手吧。”平平展开手掌,做个‘请’的姿势。邢人万更不多话,微吸一口气,退后两步,道:“我会出全力。你小心。”单掌立峰,钉子被他拇指夹住,合成个十字诀,钉子尖端正对宋必图。
“是,邢师兄不必手下留情。”
“去!”邢人万喝道。
“咻!”众人只听见这一声急响,如满弓弹弦,在空中浮动的青龙应令而飞,头角瞬间俱消,化成一道尖锥般的碧绿游光瞬间沿着瓦顶披下。急翻过屋檐,直刺宋必图。满庭青光耀眼,便如灿开了千朵灯花,众人都骇然心道:“好快!”尚未来得及思索,那逼近宋必图面目的青龙却似乎突然遭遇了阻力,猛地向外弹出。像长鞭一样甩开,空气微微震荡,可却是无声无息。
这又是什么古怪法门?群豪面面相觑,谁也看不出其中玄妙。眼见青龙挟万钧之力一冲无功。显然是被宋必图抵挡下来了。可是宋必图究竟是用的什么法术,这一回里谁也没有看到。武?术?巫?器?养?他手上没有法器,身边也没有豢兽,抵挡邢人万地招式,又不像众人所知的任何一种法术,甚至拳脚都不曾动过一分一毫,这就让人奇怪了。
“有点门道。”邢人万说,手拳连变,极快的变换了几个诀,“你再接我这招九虹吸海!”令既出。法立应,被晃开的青龙再次折身袭返,这一次冲击仍旧如前般迅疾,行至半途,堪堪快飞及台阶时。前头突然分化出了九端,三条绕到上方当头疾刺,另六条左右圈开,便似一只长有九指的细长利爪张开抓向宋必图,九条光带一般长短,一般粗细,同时合围攻至,如果宋必图的防御招式是单面向敌,那么必然难以数头兼顾。
“这可怎么防?”众人暗暗担心。哪知接连听到“宕!宕宕!……”地九声连响。第二次攻击仍然无功而退。九条飞练尽被震得偏离目标,齐齐向后面的凌飞诸人射去。邢人万五指一抓,将之操控住了。在这一回里,他分毫没讨到便宜,反而吃了一点暗亏,手臂上连受九次剧震,微微有些酸麻,激烈的回振之力让他身子摇晃了几下。宋必图的防守甚为坚实严密,他灌了大力地飞练难进一分,便如一个孔武有力之人,持枪扎刺一个巨大铁球,枪尖刚触及球面便被反弹或者滑开,颇让人感到无力。
邢人万心中对宋必图地评价登时变高了许多。想:“这小子有些能耐,是个敌手。”旁人不知道他的经历,他自己可明白,九条飞练皆是遇坚尽摧的利器,穿岩斩铁,比许多神兵都要犀利。七年前他还是个小少年,就可凭着一条单练击溃搏浪云蛟的四重冰波壁障,十二岁时孤山脚下,只用三条光练,便将关中侠客陆余号称“泼水不进”的铁桶大阵绞得支离破碎,陆余的防身铁壁更被一击割散。眼下功力远比数年前精进,但九线齐出,却没能撼动宋必图分毫,显见此人之能。
九条青色光带离宋必图尚有两丈便已被阻击,脱离目标偏飞。甚至都不如前一次惊险。大伙儿仍没看见宋必图出手,不过数百双眼睛,终于分辨清了他身周防御物的形状,那似乎是隐藏于空气中的球状之物,在电光火石之际,众人看清楚了邢人万炼出光带的头颈之下,被圆球冲击形成的拱弧。
“好!”邢人万说道,滑着又退后了几步,面色变得郑重起来,“两招试探,你地实力很高,那我就没有顾忌了。原本担心伤了你可不好。”宋必图仍作了个“请”的姿势,说道:“师兄客气了,早说过不用顾忌的,请尽管放手来。”
邢人万微弓起身子,旋转脚跟横向走开,不停地移动,心中快速转念:“他到底是靠着什么法术防御的?”他这般走动,一来想迷惑敌人,让对方反击多些难度,二来也想借此寻找出宋必图身法上的破绽。两招攻击接连被阻,他也如群豪一般没能看出宋必图所用地招数。两人对敌,亦如三军对阵,最忌料敌不明,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如果连对方所学所长都不知道,如何扬长避短直击其害?
眼见着宋必图一动也不动,双足呈丁字立,很随便的姿势,邢人万忽然暴起发难,右足一顿,道:“龙角!”他身前的地面上,锦毯上方,猛然凝起了两条长刀般的光刀,切着地面急速破去,“嗤嗤”的声音如冷水洒落热铁之上,急响不绝。他的法术拿捏果然精微如意,两只光角虽然声势骇人,然而所过之处,却连丁点毯皮都没有破坏。
众人正猜想两只角会一径破前直去。与宋必图的防御术硬撼,谁知这龙角术却全不同的先前两招所示,切着地面直去数丈,在离宋必图还有十余步时,角刺却突然隐没入地中,急声顿消。
“想从地上穿破防御么?”有人心想。“这小子脑子倒挺活。”众人也道邢人万见势求变。眼见在上面攻击无功,便想借土地来掩盖攻击,想出其不意制胜。这等应敌机变之心倒还不差。然而后面的情形却让群豪吃了一大惊。邢人万地想法可比众人高明得多了,岂止是‘脑子挺活,而已!“铮!”的一声。数百只青光萤萤地角状之物从宋必图身前身后同时暴出。如成群麋鹿齐向中央低颈跃进,上下左右尽数封锁。长短错落,交叉穿刺,前后无所不至。这一抬果然阴险,先用两只角入地来惑敌,最后的攻击却是数百支齐上,如果宋必图的防御有漏洞,或者注意力被牵引,只专注于地底下两角。这一轮攻防必然被制。
“惭傀!”堂上数百人。心中莫不如是想。设身处地,如果是自己站在宋必图的位置,被邢人万如此迷惑眼目瞒天过海地一攻,不死也要穿百十个窟窿,大洞小洞。洞洞对穿,通明透亮,日后掉河里必定浮不起来,仍旧必死。
“呃!”凌飞紧紧握住了太师椅上的扶手。关怀爱徒心切,他可没想到刑人万会如此诡计多端。哪知他紧张未完,宋必图所站的位置又“突!”的一下,无数条尖柱从地面急冲而上,这一下地面剧烈震荡,悬着地磨难钟“当当”响了起来。九只解关瓮也摇晃不定。前庭一瞬间便象突然间绽开了成千上万朵宝莲,暗青亮绿。光色深浅不一,层层重叠地光芒接合如同肥厚的花辫,一辫初灭,一辫又明,说不出的绚烂。这才是入地的两只龙角所化,瞧穿在空处的光线疾飞上天,瞬间而远,可知这一冲之力!
“糟糕!”凌飞暗想,“必图没有临敌径验、这小子却心计深沉,这可吃亏了!”两只拳头都捏紧了,数度想要站起身来。他已经快忍住出手去阻止邢人万攻击。邢人万的这数轮袭击,密集而激烈,而且击之力猛烈无比。别说一般的少年子弟,便是成名多年的好汉侠客,只怕也难以招架。
然而这还不是致命所在,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让群豪顿时骇然色变。
“轰隆!”一声巨炸,明亮的火光在台阶上方炽烈开来。千百条巨大地白炽火舌从青光里面突蹿,青色的幽光被邢人万站力压缩,聚成一条巨粗的红色火柱,然后再凝聚成青蓝,缠线一般只围着中间卷刮,震耳的爆声一下接一下,在宋必图所立位置接连传来,如同天雷频炸,这一次不惟大地震荡,连空气都跟着剧烈震抖,灼热的气浪向四方传去,灯烛明灭,赵家庭院瞬间便给各种光色覆盖,钟声雷声呼叫声连成一片,直如天她之将摧。
“住手!”凌飞厉声喝道,霍然站起身来,天罡剑从指尖冒出了一大截,便欲出手制止邢人万。他有些后悔自己先前地托大了,让邢人万全力出手,可万没想到这小兔崽子居然如此拼命,老辣深沉,奸计百出,他***,这数番攻击,哪里算是切磋较艺,分明便是一心取他爱徒的性命!宋必图是他最钟爱的关门弟子,凌飞虽然素知此子之能,可是宋必图从小便在山上学艺,不知人心鬼域。若是他在对阵时万一偶有疏忽之处,那岂不是万劫不复?
庭中群豪惊色未消,一段柔和的笛声忽然从爆声中响起,如同天籁突临,瞬间便将乱雷般的爆炸巨响尽数掩盖了下去。众人皱着的眉头一时尽解,凌飞楞了一下,怒冲冲的面色也平静了下来,止住了向前的脚步。这笛声清雅之极,给人感觉如润风过竹林,微雨落杏村,说不出地清新爽利,听得众人精神一振。先前被邢人万噪杂的响动搅得烦燥浮动地情绪,也变得舒畅了许多。
是宋必图奏出的声响。看来在邢人万如此凌厉疯狂的攻势之下,他仍然没受到丝毫损伤,曲调轻松而从容,浑不觉急迫,只此一项便让庭下前辈自愧不如。
这两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攻的骇人听闻,招式几近其极,守的竟然也滴水不漏,分毫未被趁虚。由不得众人不畏服。攻者动于九天之上,防者藏于九地之下,果如此喻。秦苏此时又被邢人万的气浪逼的比先前更站远了一些,站在人群里,看着庭中两个少年对垒,心中百味俱杂,惭愧不已。隋真凤以前教她法术,曾夸她心思灵巧,是千里挑一的学法苗子,玉女峰上无人能及。嘿!眼下想来,师博的见识却也差了,要是让隋真凤看见眼前这两个少年,会作何是想?
不说秦苏心中感慨万千了,围观诸客,数百个门派的宿老与新进,心中又何尝不如是!都说乱世出英雄,天既降大难,必生英杰来结束灾劫,现下四方动荡,兵灾妖祸时有发生,正是大乱之年。庭中这两个十余岁的少年,应当便是天选的风云真龙吧。江湖也正如一台大戏,新来,旧人去,代代有人演绎留名,现下看来,旧的一代即将逝去了,新的一代,正由眼前二人拉开序幕。
几声悠长的笛响,如新晴照雪,柳莺应答,教人胸臆大开。
随着暖风浮荡,柔和但却绵密之极的气流一层层向外扩去,邢人万围聚在宋必图身周的法力被尽数卷开,场地一空,众人重又看见了这个蜀山高弟,同时也看清楚了他掌中所持之物。
宋必图竟然也是个炼器师!一支朱红色的骨笛横握在他掌中,人臂粗细,不知以什么兽怪的股骨钻成,关节俱都完好,通身镂刻着金色的繁复咒字。
“这便是他的法器么?”众人心中都存着犹疑,这法器如此怪异惊人,却能吹出刚才那样的妙音,大伙儿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