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天澜白狐双手背在身后,山风吹乱了一头乌黑的长发,眼睛原本眯成一条缝,忽然睁开,有如日月一般。朗声说道:“那只是你认为的。当年我在家族中只是一名普通军士,战功赫赫,却始终得不到认可。分明我已经挽救了整个家族,你却非要把自己的女儿送出去。分明可以站着活下去,你却非要跪着!在我走的那天,我就告诉你,有朝一日,你会面对我的怒火。”
“我不知道你从何处来,但你在苍茫魔界生活了那么多年,你应该知道贵族和平民的区别。你想要娶燕妮,这种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说到那个名字,魔主的声音微微一哑。
“英雄历三十六年春,家族面临灭顶之灾。那时候你在做什么?在和其他的贵族们商量着和亲?用自己女儿的身子换取什么狗屁家族的绵延?笑话!亏得你也有脸说你是魔族中的贵族,你的血气到哪去了?你的勇气到哪去了?靠着卖儿卖女去绵延传承?”九尾天澜白狐尖酸刻薄的话语中,揭开当年隐秘的一角。“当年要不是我,带着三千奴隶兵接连五十二战,五十二胜,杀敌无数,家族怕是早已经灭亡了吧。”
魔主无语。言语如刀,就算是想要反驳,那一场场不可思议的血战的胜利,让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否定。是啊,要是没有对面那个叫做阿迦玛戈的外来人的话,怕是和亲的机会都不会有。
“当年,死在我手中的魔族强者,到底有多少?那时候我身上重伤十五处,轻伤不计其数。你们又做了什么?要把我交出去?甚至动用了家族秘传的法术来对付你们最强大的、最忠诚的人!”九尾天澜白狐说起那些陈年的往事,翻动着不愿轻易碰触的记忆,在翻动之前泛着一股子腐烂的味道,可说如今说出来,依旧让所有人感觉到悲愤不已。“这就是你们传承三千六百年的家族的传统?狗屁!要真的是这样,宁肯不要!”
“不是你想的那样。”魔主浮在半空中,双翅微微颤抖,想要辩解什么,却无能为力。
“不是?”九尾天澜白狐冷笑道:“当年,我带着孱弱不堪的奴隶兵,连番血战。最后呢?最后得到了什么?把那些勇敢的、原本应该成为最英勇的战士的人全部坑杀,又联合其他所谓的贵族追杀我一个月零三天。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勇敢?所谓的传承?”
九尾天澜白狐从背后拿出双手,两柄鼓槌消失不见。修长的手指在半空中挥舞,星星点点的亮光不断在老狐狸手指之间落下,蜃影法术闪烁着沧桑的气息。就算是在法术中看,曾经的林林总总,那段让人心酸的往事依旧散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悲愤。
在蜃影法术的光影之中,九尾天澜白狐身上无数创口,滴滴答答的流着鲜血。力量已经枯竭,甚至无法维持化身,恢复成九尾白狐的模样在林间穿行,奔跑。尽量逃离身后的追捕,逃离悲催的命运。
沈旭之心里一痛,这股疼痛来的莫名其妙。少年郎认识九尾天澜白狐之后,即便是身中火毒,每日生不如死的时候,见到的老狐狸也是俊朗如玉树临风。哪里有这么狼狈的时候!这帮狗日的!沈旭之握紧了拳头,骨缝之间嘎巴嘎巴作响。
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九尾天澜白狐奔跑,右腿一处重伤就连腿骨都能看的一清二楚。血管的断端已经闭合,苍白无力的在肌肉之中伸出来,没有再多的鲜血可以流了,所有的力量都已经随着鲜血流走。骨茬苍白,随着九尾天澜白狐每一次跑动,都会和断面产生摩擦,在已经断裂的肌肉纤维之间戳动。很难想象那只狐狸受到了多少苦痛,即便如此,九尾天澜白狐依旧在奔跑,如果停下来,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看,这就是你们对待英雄的手段!卑劣而无耻!”九尾天澜白狐声音冷淡,没有宣判,没有痛恨,只是在冷静的陈述,陈述当年的种种事实。
手指变化,另外一幅画面出现。
一个美丽的少女在给白狐裹伤。温柔的手指轻轻颤抖,九尾天澜白狐似乎觉得自己已经安全了,无数的日子里逃避魔界强者的追杀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就算是九尾天澜白狐是一个逆天的存在,可是在横亘魔界无数年的几大王族势力面前,依旧难以抵挡。
或许要是有新的魔族强者出现在九尾天澜白狐面前,这只看上去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的白狐依旧可以站起来,浴血厮杀。然而此刻,只有一个姑娘,一个自己爱着的、也爱着自己的姑娘在身边。温柔的为白狐处理着已经开始腐烂的伤口,手指轻柔无比,看动作,生怕碰疼了自己的爱人。
温柔乡,却是英雄冢。
原本温柔的一幕,却让沈旭之感觉寒彻。象牙玉一般的手指微微颤抖,漆黑的药膏涂抹在九尾天澜白狐腿上最重的伤口中,旋即沈旭之看见了哪里似乎出现了一层冰雾。
这是……沈旭之终于知道九尾天澜白狐之前说的都是假话,而这次却是真的!
那是火毒!折磨了九尾天澜白狐无数年最后放弃肉身的火毒!
居然是这样……根本不是九尾天澜白狐败给了火元素的主神,而是在苍茫魔界被心爱的姑娘把火毒涂抹在伤口中,直接进入骨髓,根本无法拔除。骄傲的天澜族的狐狸,宁愿选择失败当成自己的借口,也不愿说这是自己心爱的姑娘留下的痕迹。
这狗日的老狐狸!沈旭之的眼睛里开始泛起一层水雾。
九尾天澜白狐醒了,感觉到身体里种种异样,却没有愤怒。而是轻柔的用手拂过姑娘的脸,穿过她的黑发的他的手,是那样的轻柔体贴。没有任何责备,只是在安慰着姑娘,安慰着那颗慌乱的心。
泪水打湿九尾天澜白狐修长的手指,打湿缠绕在手指间的黑发。
法术到此为止,没有语言,只是用一幅幅画面说着这样的一个事实。沈旭之这一次没有腹诽狗日的老狐狸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这样的事情,任谁都不愿意提起。就算是伤疤愈合了,每一次碰触,都是一次痛彻心扉。
魔主打开黑色的头盔,一张有些苍白的脸,花白的头发散落,看着对面的九尾天澜白狐,说道:“燕妮也是被逼无奈。”
九尾天澜白狐点了点头,不置可否。魔主在为自己的女儿辩解着什么,可是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此刻争论的不是错与对,而是一种坚持和信念。无论是老狐狸还是来自魔界的魔主,都有自己的坚持与信念。
魔主想要解释什么,嘴角一动,却没说话。手指轻轻颤抖,也和九尾天澜白狐一样,施展出蜃影法术。泪水已经在魔主的眼角滑落,对这些记忆的追思,是一种说不出的痛。
老狐狸手指间一道流星飞过去,没等蜃影法术成形就把那副画面击碎。魔主一愣,看着对面的九尾天澜白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之后的事情,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这帮子所谓的贵族,不过就是冢中枯骨而已,千百年来重复着同样的故事,毫无新意。”九尾天澜白狐话语之中带着无比的冷淡,“你是不是要告诉我燕妮要嫁给最大的王公,在新婚前夜,自尽身亡?”
比癫狂更可怕,沈旭之从九尾天澜白狐的话语之中听出了一种埋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仇恨,已经发酵,酿成了一杯苦酒,老狐狸正在独自品尝。每每喝一口,都让心中的恨意发酵,在能抹去一切的岁月中历久弥新。
这是一种怎样的残酷,这是一种怎样的爱怜。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远离爱者,无忧亦无怖。
魔主没想到九尾天澜白狐对此知之甚详,在老狐狸的怨恨面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什么才好。
“所以,我更有理由报复了。这种仇恨是对魔族的,对你们这些早就应该埋进坟墓里面的所谓贵族的。”九尾天澜白狐声音依旧冷淡,浑然不似从前那个潇洒的家伙,“旭之,这叫什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沈旭之说到,随后在又咬牙切齿的说道:“**娘!”
“对!更何况我们天澜一族都是这样,睚眦必报。所以,当日我在走的时候,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况且你也知道,我有能力把那些看上去有些无聊的话变成现实。”九尾天澜白狐笑了,双手重新背在身后,说到:“基本也就是这样了,我带着所谓圣女,就是为了把你们引过来。你们在这片群山之中,根本没有一点胜利的希望。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用魔族的方式解决。”
“已经败了两场了。”魔主情绪恢复了平静,和九尾天澜白狐对视,想要看穿老狐狸心里在想什么。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