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搞成这样?究竟怎么搞成这样!”三大家族的长老们都眼神茫然地问自己。
没人知道究竟该如何收拾残局,大校场再一次陷入坟墓般的死寂,只有绣着三大家族姓氏的大旗依旧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一串急促的马蹄声,却将寂静彻底撕碎。
一名血染战衣的骑兵风卷残云冲进校场,鹞子翻身窜上擂台,双手高举一个竹筒,递到邓元甲面前,声嘶力竭地喊道:“县尉大人,紧急军报!”
邓元甲一愣,见骑兵浑身是血,心底一沉,挑开火漆,取出一张泛黄的丝纸,扫了两眼,眼窝周围肌肉猛地跳动起来,瞬间变了个人,厉声喝道:
“县中急报!三日前大批野兽冲破五羊关,深入西秦腹地!昨夜有兽群在黑水县出没,屠了七井镇赵家沟,老弱妇孺,半个未留!”
“啊!”
贵宾席上,一名华服老者脸色惨白,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正是来自七井镇的贵宾。
邓元甲豹眼圆睁,高叫道:“黑水县尉邓元甲,奉国君命,令中阳镇三大家族紧守门户,结寨自保,再出精壮武卒一百,赶赴县城,准备国战!”
刹那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烟消云散,所有人都忘记了刚刚上演的连番好戏,每个人脑子里都盘旋着一个念头。
要国战了!
胜,人族还可继续享有这片并不丰腴,却也足够滋养万民的黄土地。
败,人族便会沦为兽族口中肉,腹中食,管你王家、萧家、韩家,好人,恶人,勇士,懦夫,妇孺,老弱,半个都跑不了!
邓元甲将军报高高扬起,供三大家族长老验看,断然喝道:“大敌当前,我辈西秦男儿当同心协力,生死与共,你们三大家族有天大梁子,都等剿灭了兽潮再说,到时候本官亲自为你们主持公道!兽潮未灭,再敢私斗,无论动不动铁器,都以‘惑乱军心’之罪论处,施五马分尸之刑,全族连坐,打入奴籍!你等可明白?”
“明白!”
人心似铁,国法如炉,吞吐天地的修炼者或许可以凌驾于国法之上,寻常武者却无法和整个国家抗衡,更何况大家都明白兽潮的厉害,在吞噬一切的大恐怖面前,即使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也只能暂且抛下,再说三大家族又不是真心想要火并,有这么个台阶,自然是乐得就坡下驴。
邓元甲冷哼一声:“明白就好,一百士卒究竟如何分派,你等自去商量,今夜准备甲兵,黎明出发!兽潮来袭,虽是劫难,也是机会!国君变法,首条便是重赏军功!只要奋勇杀敌,立下功劳,爵位、金银、功法、官职、神兵利器,各种好处,都是少不了的!你们三家,只怕也不甘心一辈子窝在小镇里,当三条土蛇吧?”
话点透了,见三家长老都流露出深思的神色,邓元甲也不多说,大步离去,走到擂台边时,忽然站定,回头看了一眼巫野:“你来,我有话说。”
校场内,人声鼎沸,三大家族正在点兵。
校场外,巫野和邓元甲并肩而行。
“你能够在短短一夜之间就领悟到猫儿挠人的精髓,已经出乎我的意料;又敢于打破规矩,从地板上拔出铁钉暗箭伤人,斩杀实力比自己高出数筹的强敌,虽然不够光明正大,谈不上武者之风,在战场上,却绝对是一个强兵!只可惜――”
邓元甲认真看了巫野一眼,继续道,“你的格局,实在太小,却是没有记住我昨天和你说过最重要的一句话!讲义气,帮兄弟报仇,固然是好事,可这终究是私仇,是小仇,男子汉大丈夫,该报的,是大仇,公仇,国仇,天下仇!”
巫野站定:“县尉大人,何为小仇,何为大仇,何为私仇,何为国仇?”
邓元甲道:“乡野村夫,为了些许蝇头小利,好勇斗狠,血溅三尺,这是小仇;我武威立国三百年,万千先烈化作尸山血海,帮中原诸国抵挡异族,可中原诸国非但不感激,反而耻笑我们是化外蛮邦,是茹毛饮血的野人,甚至当年天晋王会盟称霸,还让我们国君击缶助兴,把咱们堂堂国君,当成低贱的伶人!这便是大仇,是国仇!终有一日,我武威国会向中原诸国讨回来的!”
顿了一顿,继续道:“至于这天下仇,便是咱们人族和兽族、妖族之仇,那更是你死我活,不共戴天!”
又看了一眼巫野,邓元甲语重心长地说:“王彪,国君锐意进取,实施变法,武威国很快会有一番新气象,眼下正是国家用人之际,以你的心性和手段,未必不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只可惜你目光短浅,睚眦必报,些许小仇都放在心上,如何干大事?今儿个你非但在鬼门关上走了两遭,还把三大家族都得罪个精光,日后如何在中阳镇立足?”
巫野看着自己的脚尖:“此足亦不太大,走遍天下,总有立足之地。”
“你还如此执迷不悟,简直是自毁前途!”
巫野忽然肃容,朝邓元甲深深一拜:“县尉大人,我知道您一番好意,有心提点后辈,我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既然这具身体是吃着西秦黍米,喝着西秦苦水长起来的,我自然会为这片黄土地,为这片黄土地上的老幼妇孺,流下我的血汗!只不过一个人若是连小仇都不敢报,又怎有勇气去报大仇?连自己的兄弟都不敢维护,又哪儿来的勇气去保家卫国,为了素不相识的老弱妇孺赴汤蹈火?”
邓元甲一愣,没想到巫野会说出这么一番貌似有理的话,不由流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巫野昂首挺立,如一株青松般挺拔,斩钉截铁道:“在我看来,小仇大仇,私仇国仇,并无分别,千言万语,都只一句话!”
“什么话?”
“匹夫无不报之仇!”
……
那个黄昏,全镇都很热闹,只有鸡毛窝棚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一片骚臭。
王枭如同一抹游魂,落寞地斜靠在地窝子门口,望着校场方向,看得入神。
眼中,泪水迷茫。
每一次从校场中传来喝彩、喧闹,泪珠都会滚动一下,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
他就这样坐了整整一天,最后终于叹了口气,准备一寸一寸地爬回床上去。
“现在开始,忘记过去的一切吧,每个人生下来,就有自己的命,我的命,就是一个樵夫!”王枭自言自语,咧嘴一笑。
就连十八层地狱的小鬼哭起来,都比他笑得好看。
远远的忽然传来了小翠的欢叫:“王大哥!王大哥!”
小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小脸在寒风中吹得通红,结起了一层白霜,柿子一样,她扶着膝盖喘了半天,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王大哥,你绝对猜不到,你绝对猜不到,今年的三族比斗大会上,竟然,竟然――”
王枭敷衍地一笑:“是否打得很精彩?谁是今年最强的少年武者?”
“哎呀,不是,你听我说!”
小翠一屁股坐在王枭边上,自自然然地环住了王枭的手臂,王枭一愣,却也没反对,默默地听着。
听着,听着,他的眼睛越瞪越大!
小翠一口气说完,见王枭都呆傻了,轻轻推了他一下:“王大哥,嘿,小翠没想到南霸天居然是这么讲义气的一个人!以前听说你是他的手下,还对你有些不满呢,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王大哥这样一个英雄,会当南霸天的手下!”
“我是英雄吗不跳字。王枭苦笑,眼中闪动着浑浊的泪光。
“当然啦,小翠还记得五岁那年,那时候王大哥才七岁,那条大狼狗要咬小翠时,你就敢挡在小翠面前,那条大狼狗可凶了,长得比小牛犊子还壮,一连咬了王大哥十几口,却还是被你硬生生掐死了!从那天起,小翠就认定了王大哥一定是英雄,纵然别人都把你当一个普普通通的樵夫,小翠却觉得,你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大英雄!”
“那件事……你还记得?”
“记得,永远记得!不但小翠觉得王大哥是英雄,南霸天肯定也觉得王大哥是英雄,否则为什么要为你做这么多事,得罪这么多人?王大哥一定要振作起来,否则小翠和南霸天,都会很失望的!”
王枭胸中涌动着五味杂陈的情绪,嘴唇哆嗦了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着天边流血的落日,喃喃道:“大少……”
顿了一顿,眼眸深处重新燃起了火花,拳头紧紧握住,换了个称呼:“……大哥!王枭一定会好好活下去,活着等大哥回来,然后我们好兄弟一起――有福同享,有难我当!”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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