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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华三年正月初一,蒂莲与谢珩煦便奔走忙碌,上午去过云侯府,下午便前往荣国公府。
荣国公府之人皆未想到他们会在这一日回府,未等门房回神前去通禀,蒂莲与谢珩煦便径直到了荣寿居。
廊下的丫鬟打了帘子,蒂莲刚跨过门栏,便被一股力道冲的险些摔倒。
“莲姑姑!”
无奈叹了口气,蒂莲垂首看着怀里这小牛犊子一样的侄子,“臻哥儿。”
自她离开夏兰,至今已有两个年头,谢长臻如今七岁,身形是拔高了许多,不过这骨子莽劲却还依旧。
“二叔你回来啦。”,转眼见到跟在蒂莲身后静默垂目的谢珩煦,谢长臻又是一喜,转身扑了过去抓住谢珩煦丹紫的袍摆,昂着头使劲看他。
蒂莲有些无语,伸手拉过他清柔道,“你二叔正病着,不能与你玩儿。”
“别站在那里,快进门坐。”,大舅母苏氏急步迎了过来,伸手抚着谢珩煦的臂膀,美目含泪微红。
听她这样一说,蒂莲方抬目看向屋内,竟是该在的都在,视线落在端坐在软榻上的谢夫人身上,浅笑道,“外祖母,莲儿带子煦回来了。”
自上次她回京来寻谢珩煦,却得知谢家人意图将他们分开那日起,蒂莲便没有再登过荣国公府的门。
这些日来,她心下的确在与谢家置气,不止是谢家,便是见了江洛修都不曾好好说过话。
可今日得知了一些事情,与谢夫人这些年无私的疼爱相比,她阻止自己与子煦的亲事,不过也是为了她好,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去置气。
这样想着,蒂莲鼻头酸涩,垂目吸了吸鼻子,抬步靠近软榻,俯身跪坐在脚塌上,素手捧住谢夫人的手,低喃细柔道,“外祖母。”
谢夫人看到两人一齐回来,本是面色有些沉,但见蒂莲眼下这副低眉顺眼的神态,不由一怔,心便软了。
虽是如此,看长媳引着谢珩煦入座,还是绷着声音淡哼道,“怎么,你的气过了?”
蒂莲闻言抿唇,眼睑轻掀看向她,黛眉月眸间都是悔意,喃喃道,“莲儿知错了,外祖母别生我的气。”
不但主动低头,还如此低声气缓,谢夫人眉心蹙了蹙,沧桑的眸色凝着她,声线缓了缓,“别想着在我跟前服软讨好,我就会顺了你的意。”
蒂莲心下一窒,不由哭笑不得,“外祖母,您如何会这样想呢。今日我们回来,莲儿有些话,想与外祖母单独说。”
座下众人闻言,面面相觑面露疑惑。
荣国公谢承继当先起身道,“母亲,既然莲儿要和您说体己话,今日我们便先回了,晚膳再过来。”
他是府中支柱,他开了口,其他人自然纷纷起身。
谢夫人抿唇叹了一声,随意的摆摆手。
众人见状纷纷行礼,陆续退了出去。
谢长臻走时还依依不舍的频频回头看谢珩煦,这孩子自幼与谢珩煦性子相投,与二叔比父亲还要亲近。自谢珩煦‘病’了,谢家人便不许他再靠近谢珩煦,徒增这孩子几分牵挂。
待到屋内静下来,蒂莲抚裙自脚塌上起身,谢夫人正自看着她,一旁端坐的谢珩煦却在此时猛的起身,两步跨到榻前掀袍跪下,低沉叹了声,“子煦给祖母请安,让祖母为不孝儿孙累心,子煦该罚。”,言罢‘嘭嘭嘭’磕了三声。
谢夫人似是怔住了,她轻蹙着眉定定看谢珩煦,半晌支着手臂缓缓坐正了身子,微颤着声难以置信道,“子煦。”
谢珩煦抬头,因着方才磕的力道大了,额际有片青紫,他膝行一步扶住谢夫人的膝,微哑唤了声,“祖母。”
沧桑的眸色浮现氤氲,谢夫人失态般抱住谢珩煦的肩背,哽着声用力捶打,“你这孽孙!你这孽孙啊!”,高声哭骂着,便似哭似笑的落了泪。
蒂莲在旁看着,亦眼眶一酸,侧身坐在谢夫人身边扶住她摇摇晃晃的肩头,“外祖母息怒,莫要伤了身子。”
她如今已不是当年那个风华美丽威赫叱咤的谢夫人,自外祖父逝世后,外祖母斑白的发髻不过几夜便染了雪,岁月似乎顷刻便不再眷顾她,子煦失踪到‘病重’的这两年,眉目角质的痕迹也渐深了。
蒂莲瞧着,也不禁落了泪,环住她的肩头将头偎过去,“外祖母。”
谢夫人身子微颤,直直瞪着谢珩煦,却回手揽住蒂莲,片刻便没了方才喜怒交加的失态,反而沉声安抚她道,“好了,这孽子不是活了,你反倒又哭上了。”
蒂莲扁扁嘴,吸着鼻子软声道,“莲儿是看外祖母哭,被外祖母引的情绪失控了。”
谢夫人方才心下那分喜怒骤然无奈的散去,看蒂莲垂着头擦泪,不由冷冷瞥了跪的挺直的谢珩煦一眼,亲自持了帕子为蒂莲拭泪,“你这丫头总有理,也便是我才将你惯成这般。”
蒂莲破涕失笑,挽住她的手臂低柔道,“外祖母将我惯成这样,再要我嫁给旁人家,岂不是去受委屈么。我和子煦的喜日,究竟能不能定了。”
谢夫人闻言面色僵了僵,收回为她擦泪的帕子,不冷不淡的哼了一声,“怎么,究竟打的还是这个主意吧,我便知道。”
见这老太太又撒了赖,蒂莲不由斜了跪在脚塌边勾着唇一声不吭的谢珩煦一眼。
谢珩煦接到她的示意,握拳掩唇咳了两声,凤眸微垂闪烁不定,哼哼唧唧道,“祖母,唯实不是孙儿和莲儿焦急,而是孙儿做错了事,这亲事若是不早些办,怕是夜长梦多。”
谢夫人闻言眉心一蹙,狐疑的打量他,“做错了什么事,你这病了莫非也不改闯祸的性子。”
谢珩煦英朗的面色有些尴尬,眼神左闪右闪游移不定,一副心虚的模样。
谢夫人心下一咯噔,福至心灵般,转眼去看蒂莲,却见她垂着头抚弄袖子,广袖精细的绣纹被揉出褶皱,素来清素沉静的面色,如今低眉睑目玉颊微红,樱桃般的唇微抿成直线。
“你。”,谢夫人惊怒气闷,抬手狠狠冲谢珩煦肩膀捶,咬着牙骂道,“你这孽子!你居然敢做如此有违礼教之事!你,你看我不让你父亲打死你!”
谢珩煦闻言缩着脖子一边躲闪一边急声回驳道,“祖母,男女两情相悦之事,岂不是人之常情吗?再说我与莲儿定情多年,孙儿都等到二十六了!”
“二十六!三十六四十六你也不能这样糟蹋我的莲儿!”,谢夫人气急,摸索着抓过手边的拐杖便要敲他。
谢珩煦惊得瞪大凤眸缩着肩头后仰身子,却是跪在原地也不敢起身。
蒂莲更是惊的连忙拦住谢夫人扬起拐杖的手,娇声急道,“外祖母!您别打坏了他,您放下,快放下!”
“你还敢拦我!”,谢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瞪着蒂莲,“你这丫头平素机灵过头瞧着最是有心眼,眼下,你还护着他!还不起来!”,言罢伸手一把将蒂莲扒拉开。
这一下倒是显得极有精神,与方才颤颤巍巍的老态决然不同,蒂莲被她推到一边,看她举着拐杖毫不犹豫的敲打谢珩煦,不由气急无奈站在一旁跺了跺脚,看谢珩煦叫的夸张抬手抱头,又气又笑道,“外祖母打的能有多疼!你还装模作样。”
谢珩煦愁眉苦脸‘嘶嘶’抽气,连声道,“祖母别打,祖母别打,我这病刚好,还得瞒着,若是叫出声引了人来,啊!,引了人来,岂不是诶呀!!岂不是打草惊蛇!”
谢夫人抡着拐杖乱打了十数下,才气喘吁吁的停了手,一手扔了拐杖,一手颤巍巍的指着他,竟似是气急说不出话了。
蒂莲见状连忙上前去抚着她胸口顺气,一边捧起小几上的茶盏递到她嘴边,“外祖母喝口茶,消消气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
谢夫人就着她的手饮了两口,待到顺了火气,一人白了一眼斥道,“终日看着你们两个,迟早要被气死!”
蒂莲委屈的嘟唇,谢珩煦则揉着被敲疼的胳膊呲牙咧嘴道,“老言无忌老言无忌,祖母身子健朗,还要抱我和莲儿的孩子呢。”
“你还敢提!!”,谢夫人闻言更气,恨不能一脚将他踢开,方才心下感激上苍有眼还回她的孙子,眼下是恨不能再也瞧不见他。
谢珩煦尴尬的扯了扯唇角,看了蒂莲一眼,垂下头不再吭声。
蒂莲比他还要不自在,眼下垂着头脚尖轻蹭,低细呢喃着,“外祖母,您就答应了吧,否则,莲儿的肚子若是大起来。”
谢夫人实在被他二人气到没了脾气,厌烦的摆摆手,没好气的道,“还愣着做什么,派人去请你大舅舅大舅母,二舅舅二舅母。还要去相府请你爹来。”
这便是答应了?
谢珩煦噌的自地上蹦起来,欢天喜地道,“我这就去。”
蒂莲好笑的扯住他,“你哪里能露面,坐下,我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