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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还晴空如洗,午后便下起了绵雨。【愛↑去△小↓說△網w qu 】
蒂莲出神的望着摇曳的车帘,脑中斟酌着今日与云侯的谈话。
云侯这老爷子实在是活成了精,如今这个乱杂的时节,他偏要在此时提起这样让她不应允会觉得万分后悔的提议。
眼下最忌讳的便是找上门要结盟的,可比起忌讳,她更急迫于扩大手中的势力,借助云家的力量简直可以让她青云直上一路捷径,但若是安稳过了这阵风雨,想要再脱身,可就难了。
蒂莲只觉得额际生疼,不由伸手捏着眉心。
便听车外‘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并行不去,微微侧头,伸出素手掀起车窗,清凉的雨丝打在指尖,蒂莲不由打了个寒颤。
谢珩煦本是从京畿大营回来,见到她的马车自然是跟上来,四目相对,他清朗一笑在马上微微弯腰。
“又去了哪里。”
清沉的眸色微暖,蒂莲缓缓道,“来的正好,我有话跟你说。”
‘食客欢’三楼一字包厢内,谢珩煦端坐软榻一头,凝眉看着斜卧在另一头支着额际眼睑低垂的蒂莲。
“这事你该与我商议过再答复他。”
“与你商议了,我答复他的也是一样的。”
“莲儿,你不是这样为些利益冲昏头脑的人,我们应当以不动应万变,云侯在这样敏感的时候找上门来,实在让人心里不安。”
“多年心血,到了眼下紧张之际,我不会没有万全把握便去冒险,云家伸出了橄榄枝,是要将我们的协作明朗化,这能让我的准备丰厚飞驰的充盈,在可能波及的祸端还没有到来之前,我需要尽可能的减轻结局的损失。”
“这几年铺就的后路已经足以脱身而退,我们不必要冒这样的险去赌一局大的。这样的联盟有得有失,若是到时被云家连累,那备下的后路也白白费心了。”
“不对。”,蒂莲轻轻摇头,月眸清辉如镜,“我总觉得,云家的势力还不止世人知道的这些,那枚墨玉,应当还有别的意想不到的用途。”
“莲儿。”,谢珩煦神情严肃,“无论你预想的对与不对,未知的事情不能算在后路之内。”
侧目看他一眼,蒂莲沉静道,“你放心,能够脱身的我想尽了数种办法,一旦东风起,一条不行还可换另外一条路,与云家的联盟我计算到了最坏的结局,不会束住手脚的。”
缄默片刻,谢珩煦叹了口气,浅笑道,“既然你已决择,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
蒂莲闻言眸色柔和,随即想到什么,犹豫道,“云世礼此人,虽然被允许观阅云家所有的账簿,但是我们不能明世的那些,不必给他过目。”
谢珩煦失笑,笑意如若清阳,“云侯如此诚意,你还遮掩着,是不是不太厚道。”
下颚微抬,蒂莲不以为意道,“若是我预想的那枚墨玉却有蹊跷,那他对我也并非没有隐瞒。联盟是一回事,还没有能够信任到交出底牌的地步,万事皆留后路,向来是我们的处事之道。”
谢珩煦点头,随即眉峰一动换了话头,“祖父的身子,近日更见不好啦。”,言罢面色忧虑无力。
月眸一暗,蒂莲抿唇,外祖父如今也年事已高,年轻时出入沙场依仗着身体健朗没有在意小伤小痛,到了这个年龄过去累积的旧症一齐涌犯,病来如山倒,叱咤风云的荣国公却是卧榻数月了。
侧头看他,蒂莲低轻道,“太医令亦没有良方吗?”
谢珩煦摇头,“医术再了得,已不及人身体衰弱,眼见着是熬过一日多一日了,祖母忧思焦虑,像是老了数岁。”
坐起身子,蒂莲下榻,一边蹙眉急道,“前些天我到府上,外祖母还精神着。”
见她着急,谢珩煦也跟着起身,“你也不必太过担忧,祖母与祖父相知相伴数十年,风风雨雨都一起抗过了,她老人家心中是想的通透的,即便祖父,祖母也不会撂下底下的子子孙孙。【愛↑去△小↓說△網w qu 】”
未听他的话,蒂莲急步出门,“我们回国公府去。”
谢珩煦终于未言,二人离开‘食客欢’往国公府。
下了马车一路直往‘荣寿居’,府内下人纷纷躬身垂首行礼,有丫鬟打了帘子,蒂莲当先跨入,几步到得内室,入目便见窗边软榻上谢夫人衣着清简素面朝天的斜倚着,身边谢家嫡庶几个儿媳皆在侍奉。
众人见她突然进来皆一怔,谢夫人浅笑道,“你这丫头,这样无声无语的径直来了,倒叫人意外。”
视线一触她斑白的鬓间,蒂莲月眸微暗,面上却清笑道,“想念外祖母,便来了,难道莲儿便不能思念思念外祖母吗?”
落座在软榻边上,蒂莲明媚笑着细细打量谢夫人,平素里保养的极好的容颜,眼下洗去铅华,眼尾与唇边的痕迹那样明显,仿佛老了十岁。
谢夫人温笑,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外祖母巴不得你日日过来。”,言罢一顿,收回手慈爱的看着她,“昨日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日后莲儿可要避免这样抛头露面,哪怕是那铺子被一把火烧了,外祖母再给你重建一栋。”
蒂莲嘟唇,骄纵道,“大了大了反倒要来啃老?还不被人笑死。再言之,我岂是会给别人便宜占的人。”
谢夫人失笑,伸指点了点她眉心,“你啊你,这样争强好胜迟早要吃亏,看你介时到哪哭去。”
“吃亏?”,蒂莲挑眉昂着下巴,“这天底下能让莲儿甘愿吃亏的,也只有外祖母啦。”
谢夫人被她逗笑,旁人见了纷纷会心一笑。
笑罢,谢夫人握着她的手道,“外祖父昨夜还念起你,你既然来了,去陪他说说话。”
蒂莲温顺应声,起身往屏风后的寝居去,谢珩煦自然跟在她身后,轻轻推开门,二人进去,蒂莲便见床边围坐着四人,大舅父谢承继,二舅父谢承峮,还有大表哥谢珩源,坐在床头围椅上的,却是每日日出晚归的父亲江洛修。
见她二人进来,四人纷纷起身,看向床上半卧的谢洵轲。
蒂莲上前,看了四人一眼,与外祖父笑嗔道,“无端端的都在这里,好让人心慌,外祖父偏心,偏生扔下莲儿不去唤。”
苍白蜡黄的面容浅浅一笑,苍老浑浊的目凝着她难掩宠溺,谢洵轲笑道,“你不是也来了?”,苍哑费力的声调令蒂莲面上的笑意勉强。
紧接着便听他又道,“你们出去吧,我与莲儿说些话。”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应声退了出去,江洛修神情略沉,临出门谢珩煦忧虑的看一眼蒂莲,才闭合了门扉。
见他含笑点了点床边,蒂莲笑意收敛,神色沉静的坐下,一眨不眨望着他。
谢洵轲哑然笑道,“不用这样瞧着我,世人终有这一日,无论英杰还是小人,哪怕是上头那位,最终也不过落得一捧黄土。”
蒂莲垂目掩下眼底的泪意,强笑一声,“外祖父偏要这样说话,莲儿真不爱听。”
“好,我不说。”,压抑着咳了两声,谢洵轲喘息片刻,才接着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外祖父戎马半生威赫一世,也该给你们这些小辈腾地方了。说句肺腑话,莲儿,外祖父并不希望你嫁进谢家门。”
错愕抬眼,蒂莲失神低喃,“为何。”
一直以来,蒂莲皆以为,她嫁给谢珩煦,是谢家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
谢洵轲枯槁的神情很安逸,眼底甚至带着笑意,“荣国公府,并没有你们所想的那样荣华盛世,子源是世孙,他会继承这个爵位这座府还有谢家的荣耀与重担,而子煦,便要出入沙场一生杀戮。不要觉得你外祖母与外祖父一辈子安逸相守,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月眸轻颤,蒂莲垂目,“莲儿明白外祖父的意思了。”,言下一顿,接着道,“莲儿不后悔。”
谢洵轲轻轻一笑,缓声道,“并不在于你会不会后悔,而是你和子煦,并不适合相守。”
蒂莲蹙眉,“外祖父,自莲儿记事来子煦一直相伴相随,若论知心知意,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像我一样了解他,也不会有人像他一样知我。”
“人这一生若是能遇上一个知心人,那便是两人的福分,但缘之一字,并非一定要牵扯上情。”,抬手制止蒂莲要开口的反驳,谢洵轲再次咳了两声,仰面躺下目空床帐,“自你两岁起便知道怂恿子煦掏心掏肺的顺着你,外祖父便知道,莲儿你注定不会栖于俗世,子煦的一生自他出世便已定格,他注定要为谢家生为谢家死,而你,是他的劫障,外祖父从来不曾动过猜忌你未来路的念头,因为外祖父看不透。是为了谢家,也是为了你自己,莲儿,有朝一日若是外祖父去了,三年的孝期,足以让你选择自己的路,雏鸟震羽跃凌空,成风蜕化彩尾凤;云日煦辉终散去,栖于重巅天歌恒。此签,此签。”
月眸大睁,蒂莲手下颤抖,抚上谢洵轲的手,失声颤语。
“外祖父。”
苍白的唇角微弯,谢洵轲缓缓侧头看向她,眸色空洞,低无断续道,“此签,上圣签。”
苍黑的眸缓缓合上,蒂莲只觉喉间苦涩,寒意侵体,她耳鸣无声,听不到自己唤出的声音,只能提高了喊。
“外祖父,外祖外祖父!”
紧闭的朱门被猛然推开,门外众人鱼贯而入神色惊慌仓促悲苦哀戚,静了一瞬,纷纷屈膝跪地,哀戚痛呼。
“父亲!”
“祖父!”
戎马一生威名赫赫的荣国公病逝,享年六十又八,此讯一从谢家传出,当即震动朝野,蔼靖皇后国丧之际,风云终于开始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