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小尼姑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南卿希却明白那小尼姑的未言之意。她年纪尚小,且殷、邓两位嬷嬷施刑时手底并未下重手,虽无良丹妙药调治,休养多日却也好了大半。
南卿希幽幽地叹了一声,“我的伤口已经慢慢结了痂,登峰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愿随小法师上孤峰访圆心法师。”
那小尼姑却歉然道:“贫尼佛缘尚浅,替住持向姑娘传完话后,自有功课要完成,恕不能陪。况孤峰凶险,吾等弟子无令不敢擅自上山,贫尼再问姑娘一句,姑娘是否下定决心?”
南卿希见那小尼姑说得认真,问话时表情也甚是肃穆,猜想夜往孤峰多半是住持在历练自己,于是便道:“我心意已决,小法师既然另有功课,那便不多加叨扰了,望请小法师为我指明孤峰方向。”
那小尼姑答应了,南卿希稍加梳洗便随她一同出去行了一许里,她就站住了,抬手给南卿希指了方向,又送了一盏青灯给她,然后双掌合十,念起了佛偈:“众生皆烦恼,烦恼皆苦。烦恼皆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有形者,生于无形,无能生有,有归于无。”
那小尼姑未待南卿希在说什么念着佛偈径自悄然转身,渐行渐远,南卿希双手合十冲她背影行了一礼,“多谢小法师赐教。”礼毕则拿着青灯独个儿上山去了。
孤峰又高又陡,直到第二日的夕阳挂到了山壁上,晚霞映在南卿希惨白如纸的脸上时,她才终于看到了草书挥就“轻斋”二字的匾额。
南卿希知道圆心是浴泉寺出了名的得道法师,又素闻她规矩颇多,遂不敢贸然上前亵渎了她素日坐禅礼佛之地,于是,只远远的对着屋子喊话。
“弟子南卿希奉住持之命拜见圆心法师,望法师予以赐见!”或许是终于到达了,难以抑制心底的兴奋,南卿希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愉悦。
良久,轻斋内都无人应她,南卿希就又上前了几步,以原话又喊了几遍,还是无人回应她只道圆心出去了,因未得主人许可,不好直接进屋,她略加思索,便沿原路折回日出时歇脚的凉亭去了。
因山路崎岖难认,南卿希七弯八绕的竟绕到了一条小河边,她原忘记了口渴,这时见到小河,倒觉得口渴至极了,忙跑去河边拿手舀水喝,谁知起身时头一晕,两眼一抹黑,一个趔趄差点儿整个人跌进了河里,她就趁势在河边坐了下来稍作歇息,掏出袖中的帕子想浸在河水里,好擦脸,哪知水流湍急,她一个不仔细那帕子竟随流水而去。
南卿希远远望去,知这小河在山林中蜿蜒盘旋,自己若费力去追定然体力不支,到时倒在了何处也未可知,平日却也罢了,那时却又指望谁来搭救。
转念一想,不过是一条帕子,丢了也没什么可惜之处,于是打消了去捡帕子的念头,只在河边略略歇了歇,待精神好了些方才起身,她思量着天色渐晚,那圆心法师也当回来了,于是便赶在天黑之前回了轻斋。
此时,一个年约莫三十来岁年纪的女子衣着一身宽宽大大的缁衣,手提着一个灯笼,立在门前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南卿希走近,她双瞳若黑宝石一般,在朦胧月色的照耀下,泛着熠熠之光。
“姑娘久等,贫尼圆心奉住持之命特在此等候姑娘。”圆心的声音清亮,南卿希闻言笑着上前,双掌合十向她施礼,喊了一声“法师。”
圆心眼含笑意地颔首回礼,一边引她前行,一边说道:“姑娘真是个妙人!”
南卿希却被她这一句突如其来的夸赞弄得有些错愕,因问道:“法师此言何意?”
两人说话间,圆心已经带着她坐在了桌前,桌上布着一碟青菜、一碟咸菜、一碟白菜和两副碗筷两碗米饭,饭菜皆散发着热气,想是刚端上来不久之故。
圆心缓缓说道:“贫尼曾见过姑娘一母同胞的两位姊姊,容色明丽真乃当世佳人。”她说的好好儿的突然话锋一转,颇为惋惜的叹息了几声,“可惜!可惜!”
南卿希心里感慨,知她叹息佳人生乱世,必受颠沛流离之苦。
“可姑娘却是位颇有佛性之人,让贫尼多有受教。贫尼参学之前定要回寺亲自答谢住持美意。他日若姑娘遁入空门,只怕日久年深,修为要高过贫尼多得多呢。”圆心顿了顿,看着南卿希继而说道。
南卿希只觉不解,自己到底何处令她受教,只得坦诚说道:“法师佛法精深,我这样一个俗世中的小小女子岂敢与法师相提并论,小女子之所以上山修行佛法,是因有俗世之事参悟不透,羁心已久,怕长久以来因此伤身,故欲以俗家弟子之身,礼佛于法师尊前,万望法师不弃,授我佛法精妙略解心疑。”
圆心笑言道:“万事皆因一个‘缘’字,你我今日相聚于此也正是由此。姑娘既然为红尘所绊,想必心中积郁之事只怕也非一日所成,贫尼初识佛法,或能为姑娘稍解疑惑。”
“法师过谦。”南卿希忙道。
圆心也不多言,只道:“山上无甚佳物待客,略备小菜便饭,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姑娘海涵,若蒙姑娘不弃,就请用饭吧!”
南卿希早已闻到扑鼻的香气而食指大动了,只是圆心没有用饭,她不敢失礼,现下闻言,就答道:“法师之言倒令鄙薄惭愧不已,多谢法师盛情款待!”话毕,就提箸吃了起来。
一连数十日,南卿希都跟着圆心一起晨起早课,念经打坐。忽有一日清晨,圆心不告而别,南卿希直感纳闷,在屋里空等了一番便出去寻找,在山上一找便是数日,始终不见圆心的踪影。当日夜里,她就索性下山来浴泉寺里寻。
谁知道她方进了浴泉寺,却因不熟悉浴泉寺里的道路,走来走去,就难免走错了路,来到了一个不知何人居住的院落里。
南卿希本想绕到屋后从小径离开,却因窗纸上映出若干人身影,模模糊糊间,听到其中一人有些气愤填膺地说道:“……这等大恶之人,为何还要让他跟着佛法精深的法师修行,即使当真受戒入了我佛门,我佛也化不了他的恶业,终究还是要堕入地狱的。”
南卿希听得明白,猜想这人口中的“大恶之人”多半便是指的自己,心里恚怒不已,好奇之心油然而生,于是便悄悄伏下身来,移到窗下。
又一个声音嚷声道:“我们虽已控制住了他,只怕他伤势复原,不如除之后快……”
南卿希大吃一惊,只觉得心口怦怦乱跳,吓得魂不守舍,脑海里只想着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们后面的对话哪里还能听得进去。
她因伏身过久,起身时头晕乎乎的,眼前一片黑暗,但此时她也顾不得这许多,就慌不择路地从小径奔了出去,也不知奔了多久,到了什么地方。
因实在是没有力气了,方才停下,不得不在在当地歇息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