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想越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在南太夫人面前越来越唯唯诺诺,渐渐地就睡着了。夜里却还是从梦中惊醒,恍惚间听到有人伏在自己的床边低声哭泣,她缓缓睁开眼时,见不是旁人,正是她的母亲钟夫人。
她喉头发痒,咳嗽了一声,又咳嗽了一声,最后猛咳了起来,眼泪也连带着溢出了眼眶。
钟夫人听见她的咳嗽声后,胡乱地拿帕子抹了自己的眼泪,先替她掩了掩被角,又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递了过来。
钟夫人坐到床沿上,轻轻地托起了她的脖子,南若一口气将茶喝完,钟夫人看着她满脸憔悴面色苍白的模样十分担心,接过茶杯放回了原处,又走过来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问道:“卿儿,你好些了吗?”
南若握住了钟夫人的手,有气无力地说道:“娘亲放心,女儿这不是好好儿的嘛!倒是娘亲千里迢迢地赶来,辛苦了,让娘亲见到女儿这副模样,平添伤心,实是女儿不孝。”她说着就要下床来给钟夫人行礼。
钟夫人没等她掀被就拉住了她的手,看着她叹了几声气,才扶着她躺下,“卿儿,如今你这副模样,都怪娘亲不好,娘亲本想着,你幼时已吃了许多苦头,不舍得再让你受半分委屈,才一味宠着你,养成了你如今的气性。”
钟夫人说着又喃喃地说起了往事,“你打小身上就有飒飒英气,你祖父和你三个舅舅就喜欢得紧,你四岁时,骑着你五哥哥的犟驴,打花园子里来,他们瞧你聪颖过人,能把那驴驯服的温顺听话,偏说你是‘小巾帼’,抢着抱你去军营里教养,没想到一养就是好些年。都怪娘亲不好,你回家后,娘亲也不曾好好管教你,是娘亲的错!”
南若看着钟夫人脸颊苍白,身形消瘦,万千情绪就涌上了心头,猛地爬起来抱住了钟夫人,哭道:“娘亲,都是女儿不好,都是女儿的错……”
钟夫人却十分疑惑,她这个小女孩儿虽然素日里也常犯错,可大抵都是嘴上承认心里一百二十个不乐意,今日她认错的态度明显与往常不同,不禁怔怔地问道:“我的卿儿这是怎么了?”
南若只是在钟夫人的怀里低低哭泣,钟夫人温声安慰着她,南若抽泣着说道:“爹爹娘亲,你们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你们。”
钟夫人笑着摇头,只道是女儿还是小女孩儿心性,受了委屈在向自己撒娇,轻拍了拍她的背,“卿儿啊,你又在说些什么胡话,你爹爹病好了,又领兵上战场去了,娘亲这不是在你身边吗?”钟夫人浅笑着搂着怀里哭泣的女儿,温柔地安抚着她。
南若哭着哭着终于破涕为笑,钟夫人就取笑了她一句,“又哭又笑,黄狗撒尿。”
南若听了“噗嗤”一声笑开了,钟夫人方才正色说道:“我本要去泉州府的,路过了太平府实在是放心不下你,才回中江来看你的。”
南若就觉得奇怪,张口便问:“娘亲,你去泉州做什么?”
钟夫人没有回答小女孩儿的问话,只起身叮嘱了她“好生养病”,然后又称“时辰不早了,我去褐玉堂给你祖母请了安,就得赶紧上路去泉州了”。
南若很是不舍,忙道:“娘亲别走!”
钟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道:“等娘亲从泉州回来,就把你接回真定去,你好好儿地睡一觉,等你睡醒了,娘亲就来接你回真定了。”
南若素来相信钟夫人所言,口角间浅笑盈盈,道:“好,我等娘亲来接我。”
钟夫人“嗯”了一声就离开了,南若却掀了被子下床,跑到罗汉床上跪着趴在窗前看母亲渐行渐远的背影,莫名的心头一酸,眼圈就抑制不住地红了起来,看着母亲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院落里,她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南若整个人瘫在罗汉床上,直到天色微明,她才回过神来,却又睡不着。
她静下心来,不再逃避,这才终于厘清了一切,她所谓的“梦”,都真实发生过,他也确实死了,但又活了,重活在了她十二岁的那年。只是前世她落入寒潭之后,南太夫人用车轿想把她送回真定,被她的姨祖母周老夫人在半道上接去了扬州府休养。
为什么这一世,她却被留在了中江养病呢?
她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犹豫了一下,叫了两声“画笺”,见无人应答,自己就趿了鞋下床,有小丫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姑娘,你怎么醒了?”
南若却置若罔闻,问道:“画笺呢?”
那小丫头惶恐不安地说道:“三更天的时候,让老夫人的人叫过去了,后来有人来回,说是连夜打发她回真定了。”
南若闻言就想自她从扬州回来,就没见到蔻儿和芊儿了,想必也被祖母送回真定去了,她房里的人,祖母顾忌着母亲不会轻易打发出去的,多半是和紫绢一样,寻个由头被送回了真定,前世她们都在真定活得好好儿的,今生只怕也不会有什么事情,于是心不在焉地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那小丫头愣了愣,说:“才寅正初刻。”
南若点了点头,让她服侍自己梳洗。
璎珞听到了动静就赶忙过来了,南若不由分说地道:“璎珞,从现在起,你就是我院子里的大丫头,以后这屋子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就都交托给你了。”
璎珞即不扭捏,也不推辞,落落大方地谢道:“多谢姑娘。”随即就吩咐了那小丫头,“快去煮了鸡蛋来。”
小丫头忙应着跑了出去,南若不问她也知道她要给自己敷眼睛,一夜未眠,自己的眼下怎么可能会没有青影。
等那小丫头端了熟鸡蛋上来,璎珞亲自拿了帮南若敷眼睛,“姑娘要不要换身衣裳?”
南若笑着诘问她道:“这身衣裳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