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顾梅娘躺着的床榻前,苏若离坐下来伸出手来,搭上了顾梅娘的手腕处。
也许是她指尖的寒凉触碰到了顾梅娘,顾梅娘激灵灵地睁开了眼睛。
混沌地望了一眼头顶的藻井,顾梅娘意识渐渐回笼,正要开口,却斜眼间看到了苏若离正坐在她身边,一只手还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她又惊又怕地倏地瞪大了眼睛,身子就不可抑制地往后滚了滚,“你,你在做什么?别碰我!”
甩手就要挥开苏若离的手,好像苏若离就是一剂毒药一样,沾上一点儿她就没命了。
苏若离冷笑着扬了扬唇,款款地站起了身来。
斜睨一眼正处在癫狂中的顾梅娘,她不屑地摇了摇头。眼看着就要身败名裂了,还在这儿矫情呢?
回首笑看了一眼顾章,她淡淡地说着,“你妹妹不让我看,我也没法子了。”
此时,这外头并没有多余的人,除了几个丫头就是顾章一家子了。那老大夫等在外间里,也并没有进来,顾梅娘当然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
一见罗氏和她大哥也在,她不由就从榻上踉踉跄跄地起身朝罗氏奔过去,“娘,咱回家吧。”
这诚国公府她是不想待下去了,那个二小姐太可怕了。没想到她竟然把她给拉下了水,幸好苏若离没死,不然,她岂不是个替罪羊了?
罗氏一把搂住披头散发的女儿,心疼地淌眼抹泪,“好,好,咱这就走!”
娘儿两个罔顾顾章和苏若离的存在,就要迈步往外走。气得顾章高大颀长的身子微微地抖了起来。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娘和妹妹,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有情可原,可他娘呢?罗氏眼看着奔四的人了。难道不知道这一走,妹妹的名声就毁了?
人家老大夫还坐在那儿等着三元堂的神医诊断呢。若是不让苏若离诊出个所以然来,岂不是承认了老大夫的话是对的?也就是他妹妹未婚先孕了?
好不容易把落了水正歇息的苏若离给请来,她们母女不领情不说,还摆着这一副混账姿态,要不是这是他的亲娘亲妹妹,他哪里会舍得让离儿过来?
恨铁不成钢地看一眼正揽着女儿往外走的罗氏,顾章一脸铁青地喝止住她们,“站住。谁让你们走了?”语气里,有无尽的心酸和无奈。
罗氏见大儿子看着自家亲妹妹哭得这个样子不来安慰一句不说,连家还不让回,不由左性子又上来了,回过头来板着脸冷笑,“难道我们娘儿们连家都回不得了?你妹妹身子这么弱,躺人家府上像什么话?”
“娘也知道这不像话?”顾章冰冷的唇抿着,冷冷地吐出一句话,“娘知不知道这一回去,妹妹还有没有脸活下去?”
他娘不笨。就看她对付苏若离那一套,他相信她明白这个道理。事到如今,多余的话他不想说。若是他娘还不懂这个理儿,他也没必要再跟她说下去了。
罗氏一张脸上的讥诮笑容还未落,就被顾章的话给打击的浑身上下冰凉,就好像是寒冬腊月里被人给浇上了一盆冷水一样,冰得她脸色煞白,连话都说不成个了。
“那,那这样,就,就让她看看吧。”罗氏不去看向苏若离。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脸上的表情甚是僵硬。
苏若离翻了个白眼。我勒个去!以为我稀罕给你那不要脸的闺女看啊?又不是让你扒着下巴求我,有这么为难吗?
哼。贱人,就是矫情!
她抱着胳膊装听不懂,倚在窗边看外头的景致,连头都不回。
顾章叹一口气,走上前来,低声说道:“离儿,有劳你了。”
看在顾章的份儿上,苏若离才转过身来,瞄一眼顾梅娘。
顾梅娘倚在罗氏怀里并不动弹,苏若离好笑:怎么着?还等着她去求她啊?再不过来,她可是要走了。她自个儿身子才暖和点儿,没这个精神跟这不透气的母女俩耗。
顾章见他妹妹如此不懂事,无奈地上前从她娘怀里一把拉过顾梅娘来,几步把她提溜到榻上,这才转身来到了屏风后。
苏若离这才慢悠悠上前诊了脉,什么都没有说就往外走。
顾章连忙跟上,悄声问:“如何?”
苏若离叹口气摇头,“是真的……”
顾章的一张脸顿时铁青起来,隐在袖子下的拳头紧紧地攥着,指甲掐在肉里都不觉得。
罗氏一脸惶恐地走上前,拉着顾章的胳膊问,“章儿,怎样了?”
顾章紧紧地抿着唇不吭声,急得罗氏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去问苏若离,“那个,那个,苏姑娘,我闺女到底怎样了?”
苏若离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半天才冷冷道:“还能怎样?有了呗!”
“有了?有了什么?”罗氏茫然地盯着苏若离,半晌忽然才明白过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就要跳起来对着苏若离破口大骂,却被顾章冷冷一个眼神给扫了下去,“娘若是觉着妹妹不够丢脸,就只管可劲儿地闹腾。”
罗氏蔫耷耷地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一肚子的怒骂愤恨都给生生地憋了回去,眼神恶毒地睃了一眼苏若离,却愣是不敢说一句话。
苏若离浑不在意地冲她笑了笑,眼神里满是轻蔑,仿佛在说着“老娼妇养出来的闺女自然是小娼妇!”看得罗氏恨不得扑上前去撕了她,无奈顾章在她身边,再一个苏若离如今身份贵重,不是她一个乡下妇人说骂就能骂说打就能打的。
顾章和苏若离在门口那儿停了一停,两个人眼神交汇了一下,苏若离才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外头等着的老大夫满脸激动地站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苏若离那张蒙了面纱的脸。
没想到三元堂的神医是个妙龄女子啊!
还以为名动天下救活皇后娘娘的神医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子呢,原来却是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儿身!
行医数十年,老大夫从来都没有碰到过一个女子竟有如此绝妙的医术!
他顿时对苏若离刮目相看起来。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连如今的女子都这样厉害了。
苏若离眉头轻轻地蹙了蹙,这才开口道:“老先生的诊断和小女子的不大一样!”
竟然和神医的诊断不一样?
老大夫不觉失落地很。这么明显的喜脉,难道神医还能诊断出个花儿来?
苏若离不紧不慢地朝那老大夫解释着。“先前小女子在三元堂也接诊了一位女子,就是兵部尚书家的千金了。当初她的脉象也和这位姑娘一样,但人家云英未嫁,怎么可能是喜脉?后来,小女子又细细诊断,发觉原来病人肚子里长了瘤子。这样的脉象和喜脉甚是相似。”
言下之意,里头那位姑娘不是喜脉,而是肚子里也长瘤子了?
老大夫面皮涨紫了。没想到自己行医一辈子,竟连喜脉都诊不出来?还被一个小姑娘给嘲笑了?
这一辈子岂不是白活了?
老大夫忽然朝天仰脸哈哈大笑了一阵子,低下头时,却猛地把自己随身带来的药箱给高高举起,冲着地面给摔了个粉碎!
“哈哈,老夫无能,技不如人,何必再出来误导别人?”老大夫癫狂一般地大声说着,虽然面上在笑,可眼眸中隐隐有了泪意。
“罢了罢了。从此就在家里潜心修习,再也不出来了。”说完,他决绝地迈步走了出去。连诊资都不要了。
苏若离心有不忍,明明人家是对的,可自己为了顾章的情面,生生地哄住了这个老大夫。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名头在三元堂闯出来了,那老大夫也不至于妄自菲薄到如此境地啊!
可要是肯定那老大夫的话,就势必把顾梅娘的丑行给暴露了。
一个姑娘家,这样的事儿就活不成了。可否定了老大夫的话,也等于断送了他的晚年名誉,这对于一个兢兢业业的人来说。不啻于也是一场谋杀啊!
真是,左右两难!
苏若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却是满眼寒光。
对上顾章那双愧疚的眸子。她冷冷一笑,“顾章,你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我明白!”顾章沉声说着,重如千钧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字字有力。
罗氏这时候却来了精神,桃花眼皮儿一翻,走上前来就去推顾章,“明白什么?谁欠她的?我们本没有什么事儿,怕她做什么?”
顾章无奈地瞅了一眼罗氏,方才冷冷地说道:“赶紧把二妹送往三元堂,让离儿给她……”
下头的话他没好意思说出来,在人家李扶安家里,自己妹妹出了这么丢人的事儿,他实在是不好说啊。
李扶安也算个光明磊落的,只是呵呵一笑,抱拳道:“既然令妹没什么症状,在下就放心了。这就让人送你们出去!”
罗氏却不走了,气得拉着顾章的袖子,“你妹妹既然好好的,为何不让她在国公府多玩一会儿?”
刚才她已经上下把李扶安给打量个遍,只觉得这年轻公子长得真是好看,以前还在他们清泉县做过县太爷,那时候状告苏若离霸占房产的时候,心里还怨恨过这县太爷向着苏若离呢,当时心里有气,也没好好地看看他长什么样,这会子真是越看越爱,没想到这国公府里还有这么俊俏潇洒的公子啊,配她闺女,真是刚好!
她喜眉笑眼地盯着李扶安看,李扶安早就觉察出来了,只是碍于顾章才没有发火,心里却早就把这个老虔婆给问候了好多遍。
无奈罗氏还以为自己儿子是个将军,自己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丝毫不知道给自己儿子做脸。
顾章一见他娘这眼神儿,就明白了,上前扯着罗氏,一手一个拽着罗氏母女俩径自出了诚国公府,上了自己马车。
苏若离却累得不行,身子受了寒,这会子直想找个被窝睡上一觉。
她有些摇晃地朝外走,李扶安见她这个样子,忙上前要扶她一把,却被她给毫不留情地甩开了,瞪他一眼,“李公子请自重!”
说得李扶安面色讪讪,意识到自己逾距了。却又不想看到她这个样子就去给顾章那厮卖命,不由说道:“离儿,你也需要歇息,不如就在府上先睡上一会儿再去吧。”
“不敢,怕睡着了小命就没了。”苏若离不给他好脸,冷冷哼道,“我哪儿也不去,回家睡去,一个个的都有那样的妹妹,我可算是服了。”
说得李扶安脸上冷汗涔涔,“是我不好,离儿,害你受苦了。你放心,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苏若离不置可否地离开了诚国公府!(未完待续)r5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