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辈剑修,最为重要的,便是修剑心。”梁辰清冷的话语在广场上回荡,他方才便已经说过了同样的话,只是这些弟子似乎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毕竟,相比这句话来说,他的后一句承诺显得尤其重要。
能够成为入室弟子,这样的机缘足以让这些新入山门的弟子冲昏头脑,以为只要能够奋起一跃,便能将在座的其他人抛置于脑后。
然而,越是离这样的好事十分近的时候,便越是要想想,自己何德何能,击败广场上数万人,成为那万里挑一的宠儿。
这样的好事真的存在吗?
“你们想的是,我要不要当入室弟子,我要不要博这一次,阎王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梁辰难得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在场的弟子难得的安静下来,大殿前的广场上一片空寂,连众人的呼吸声都十分清晰。
那名触碰到剑身的弟子也放下了高举着的手臂,松开了手中的剑身。从梁长老的神态中,这名叫做温郁文的外门弟子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十多年的摸爬滚打让像他这样的外门弟子有着察言观色的特殊本领,而此刻的梁阎王,显然不是高兴的神色。
想要成为入室弟子,重要的并不是有没有碰到剑身,而是怎样才能引起梁阎王的注意,他本以为梁阎王会偏爱他这样勇为人先的弟子,但现在,情况却是不太好说。
毕竟,梁阎王的喜好,一直是个谜。
“你们眼中的剑,真的存在吗?”梁辰淡漠地背手,走出了大殿。
绝大多数人都在看着那把悬空的银色利剑。那不是剑,那是机缘,是诱惑,是命运。
像天地星辰捉弄凡人一般,到了梁辰这般境界的修士,操纵生死不过一念之间。
“千年之前,我的师尊问过同样的话语,有没有人知道,我师兄是如何回答的。”
千年之前的事情,他们这样的嫩头青怎么会知晓,又是他们师门之中的旧事,若不是此中人哪里会知道呢。
梁辰背手在弟子之前默默行走,等着有人站出来回答他的问题。
温郁文在心中沉思了一番,又看了看周围人的反应,见无人出声,他便站了出列,鞠躬作揖对答道:“剑存吾心。”
梁辰转过身,终于正视面前的蓝衣弟子。
方才他看上了那蒙着眼的白衣弟子,乃是因为她心中坦荡,别无所求,以后定然是能够大有作为。现如今,他却第一正视面前的这位蓝衣弟子,方才听他自报家门,温郁文,没有报家世,那估计没有家世。
梁辰心中有了考量:“那你说,这剑到底在不在。”
这种虚无之争是永远没有正确答案的,唯一的正确答案就是提问者想要的那种答案。
若是梁阎王想要收了这名弟子,那么随便他怎么说,那都是正确答案。若他不想收下这名弟子,那无论温郁文怎么回答,那都是错的。
温郁文自然也是知道这样的道理,他沉思片刻便迅速回道:“以弟子如今的境界,看这剑便是实实在在的悬于头顶。但是若是以长老的修为,这剑便可在可不在。”
讨巧、圆滑、世故。梁辰在心中下了判词,温郁文却是丝毫不知一般有些惶恐的抬起了头,他确实渴望。
渴望那一步登天的机会。
那些世家弟子,是不会懂的。温郁文看了眼站在大殿中的白衣弟子,只觉得他是那样的刺眼。
能够在山门中肆意妄为,不穿弟子服的便只有这些世家弟子。而像他们这样的外门弟子,却是只能小心翼翼,胆战心惊,不放过任何的机会,只求能够获得足够的资源,就算不能飞升,也求得一世富贵,为家人博一个前程。
为了攒足来山门的费用,温郁文家中卖了好几亩上好的水田,就为了搏击这进入山门的机会。
若是进了山门,他便能够赚灵石,能够帮扶家用,而他的小妹,也就不用嫁给隔壁村的杀猪鳏夫。
如今,他进了山门,顺利的成了外人眼中风光无限的山门弟子,穿上了合身的蓝色弟子服。在村中的凡人看来,他便已经是那仙人了,刚进入山门之时,温郁文也曾飘忽过,骄傲过,过了问心门之后他也曾在山脚的小酒馆与人觥筹交错,互相吹捧,只因成了山门的弟子。
在凡尘俗世中,他的志向得不到实现,那些富庶的农户总是有能力抢占更多的良田,而他们家却年年被吞田地,就算他拳头大也没什么用,毕竟那些富户家中出了仙人,就算是不知哪条野路子上拐了八辈子的亲戚,那都是出了仙人。
现在,他进了外门,自己就成了那些人口中说的仙人。
如今,一两个月过去了。他早早的到了山门,又被分去了无名小峰,每日洗刷长了蛛网的炼丹房,他心中竟然生出了些许怀疑。
原来山门的日子是这样?
他以前可听说,成了修士,每日餐风饮露,服食丹药,灵泉泡澡,不出多时便能持剑御风,成为凡人皆需仰望的存在。
温郁文不是那种甘心在泥塘中陷落致死之人,他丢下了手中的抹布,又买通了无名小峰的丹房分管事,调动去了外门弟子的食堂。
食堂的油水不少,尤其是每日的采买用度,皆是食堂管事一人决定,其中的好处抽成不计其数。但这食堂管事也不是那种一人将好处全拿的人,于是在食堂做事的这些外门弟子,便都手头比旁的弟子富裕些。
有些弟子不知变通,被分配去了一些小峰便老老实实的去了,却是不知道只要舍得花些灵石,这些活计还是可以挑的。
只是这样的话,谁都不会告诉那些老实巴交的弟子,不然这些旁人不愿干的活计要交给谁来干?
当然,温郁文的目的不在于此,小小的食堂干事是无法满足他一步登天的愿望的。
他想要更多,想要更快地达到他心中的那个目标。